三七不再意氣用事,“你們不該威脅離魂宮,這是嫌劉牧野命長……若這時候放了我,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冷靜一想,離魂宮宮主絕對沒有覆滅當朝的意思,至多是想做幕後皇帝,若非如此,劉牧野早在第一次厭離毒發時便暴斃了,要知道發動厭離奪人性命隻在宮主一念之間。
可用她威脅離魂宮無異于挑釁,怪隻怪他們并不了解意動引厭離毒發這一特征。
見裕德似乎并未聽進去,三七越發冷靜,沉聲道:“放我走。”
即便抓了她,朝廷依舊被動。
四肢綿軟無力,又兼鐵鍊捆綁,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法逃脫,“公主原來喜歡女人。”
她又驚又疑,目光最終定格在三七胸前染血的一道刀口。
羞恥和難堪一瞬間染紅她的臉。
“你騙了我!”她無措地掩住敞開的衣襟,給了三七一拳。
激紅的雙眼還來不及收起悸動,這場她自以為的風月就這樣煙消雲散。
三七:“讓能做主的人來見我!”
裕德咬牙切齒,“來人!”
平白挨了一頓鞭子,三七再次失去意識,她懷疑這藥裡添了藥馬藥驢子的蒙汗藥。
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是一位氣度昂藏,頭發花白的男子,正沉眸打量自己。
“你是七絕刀的傳人?”見三七不語,他一揮袍袖,端放于膝上,自顧自漫漫道:“十一年前,汝陰宋氏遭離魂宮滅門,從此七絕刀失傳,那就是離魂宮拿到了七絕刀譜和化冰。”
他不容置喙地看向被捆綁的無力三七,“萬萬沒想到,十一年後,離魂妖人竟然精益求精,比當年的宋屹直還要厲害,當真令人唏噓。”
“若宋屹直還在世,眼看七絕刀落入魔教手中,豈非痛入骨髓。”
雲中塔之上,她使一把黑亮的刀,刀風陰郁至極,洋洋灑灑是血淋淋的滔天殺意,然而眨眼間,左手刀現世,凜冽清亮,不減殺意中硬生生破出山海不語的清嘯和磊落。
他分明看出了其中的少年肝膽與忠正俠氣,口中卻道:“你們強奪他人之物,何其可恨,七絕刀淪為魔教濫殺無辜的手段,何其可悲……”
鐵鍊傳出聲響,“夠了!”三七雙目赤紅,拼命忍住一身顫抖。
汝陰宋氏,那是她的家,七絕刀,是她最後的信仰。
她絕沒有讓七絕刀淪為魔教的兇器,可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呢,三七緊緊咬牙。
那一夜血光漫天,她無法阻止家人的死亡,就像無法阻止每夜裡的惡夢。
嘗盡了無能為力的滋味,沒人比她更痛苦。
少年徹底沉默下來。
他記得友人有一個女兒,不出意外便是眼前狼狽浴血、雙目猩紅的少年。
官兵給她嘴裡粗魯塞了一顆藥丸。
“這是昆山派給的解藥。”男子淡淡解釋。
手心還是一片烏黑,三七含着這藥,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唯恐有詐。
男子不多解釋,“你說放你走,事情還能轉圜,是何意?”
三七惡狠狠盯着他,“之所以用厭離控制鬼面,是因為厭離受離魂宮宮主操控,他可以于千裡之外控制毒發,隻用一個呼吸,就能使人斃命。”
男人目光微變,幾乎立刻想到了其中關竅,“無視鶴丸的壓制?”
他知道鶴丸?
“離魂宮答應你們了?怎麼會……”
“看來還得再加一個條件。”離魂宮竟留有後手,隻說厭離無解,隻能壓制,不說能控制厭離毒發,用心當真險惡。
離魂宮竟然甘願受人脅迫,或許他們舍不得這樣趁手的殺人利器,三七嗤笑一聲。
“加個條件?換你兒子嗎?”三七終于也亮出獠牙。
挨鞭子的時候她套了官兵的話,得知雲中塔前,當着全天下人的面威脅離魂宮的正是靖宣王。
獨子失蹤,這位醉卧沙場的老将一夜之間再老了十歲,卻仍然難掩威嚴莊重,聽到三七惡意挑釁,靖宣王隻一笑了之,“聽你這麼說,近雪還活着。”
“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靖宣王蒼老的眼已經逐漸混沌,他剛直的背脊出現一瞬間悲傷。
為人父母,誰又願意孩子身陷險境,可身帶厭離,逃出來又如何,還不如自己于險境中搏一條生路。
他不得不告訴發妻,隻當他們的兒子死了。
他深知不能得寸進尺激怒離魂宮,所以三七隻能用來換劉牧野。
“不妨告訴你,我早就當沒這個兒子了。”
三七猶如小獸的眼睛亮得可怕,對他方才的冷言冷語懷恨在心,一心刺激他,“是嗎,你兒子在離魂宮裡誰都可以踩上一腳,誰都可以唾上一口,簡直比陰溝裡的老鼠還不如,在你們錦衣玉食的時候,你的兒子在魔窟裡任人生殺予奪、苦苦掙紮求生,就在前不久,他差點死了,他自己也不想活……”
三七再也說不下去,幾度咽下喉間的哽痛,“你為什麼不換他。”
靖宣王靜靜聽她說完,他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滴血,看着三七顫抖的目光最後隻道:“若李近雪有你一半肝膽,也算是有出息,我也無憾了。”
她再一次感受到無能為力的痛苦,“天底下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狠心的父母。”
靖宣王細細打量少年,面上少了嚴厲,“我沒記錯的話,你本名叫宋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