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靈執意要與李近雪共乘一騎,三人此時已經有驚無險地出了城,城門的亮光就在身後不遠處。
李近雪握住缰繩沉默,白日裡那個灑脫張揚與人套近乎的人好似不見了。
馬匹在一旁噴氣踱步,李近雪目光逡巡,認為她還是跟着三七好點,畢竟自己不習慣與人用一匹馬。
再說,他們倆不是那種關系嗎?之前赤靈一直都跟三七一匹馬。
眼看李近雪垂着眼不說話,好像沒聽見自己一般,赤靈撩開面紗,“我就要和你,不然我不走了。”她直勾勾盯着李近雪,仿佛一旁的三七不存在。
三七不當回事,革繩被他“咻”的綁緊,他做完手裡的事這才看了李近雪一眼,示意他帶上人趕快,自己利落翻身上馬奔了出去。
女人瑩亮的眼眸直直對着自己,勾了一個妖娆的笑。
見赤靈自己踩着镫子要上馬,李近雪隻好抓緊了缰繩固定好馬匹好供她上去。
李近雪無法,隻盡量與身前的赤靈隔開一段距離,待發現每當自己避開觸碰,赤靈都會不動聲色地靠進自己懷裡後,李近雪隻好作罷,畢竟再退就要從馬屁股上摔下去了。
官道上夜風呼嘯,一時間隻有風聲和馬蹄聲,李近雪一心禦馬,眼眸直直追着前面的三七。
沒了白日裡路面上的周遭阻礙,此時的三七控馬的姿勢堪稱灑脫幹練,腰背的線條愈□□悍淩厲,微躬的背、收束的腰或是被風揚起的發,都是半明半昧、慵銳随性的弧度,引得人想不停探索他——此時的神色、心裡所想、過去的生平等等。
三七迎頭破開的風呼嘯着打在李近雪面上,他幾乎能從風中捕捉到它們從三七身上剝下來的氣息。
忽然臉色一僵,李近雪隻好往後仰了仰身子,懷裡的赤靈愈發大膽地拿臀尖蹭着自己,柔軟的背脊也緊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李近雪的呼吸幾乎沒變過,赤靈無法轉頭與他對視,畢竟李近雪比他高太多,她的頭頂上方才是男人的下巴,她輕飄飄笑了,好像此時正冒犯李近雪的不是她一般,“三七真的很厲害啊。”
“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與她碰上,倒是沒料到……”赤靈話沒說完,隻突兀一笑,跟李近雪一樣,她也盯着前面的人影。
“我進離魂宮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鬼域司的三七了,真是想不到她是如何做到現在的地步的。”說話間,赤靈還在故意撩撥李近雪。
李近雪涵養極好,也從不蓄意讓女眷難堪,但此時實在不是很想與她搭話,更何況她還在故意捉弄自己。
“你知道牽機嗎?少宮主現在最得力的屬下,原先也是你們鬼域司的人,也是個人物,隻可惜對上三七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李近雪:“想說什麼直說就是。”
“我聽說牽機跟她不對付,因為她從來不理會旁人,當初無論牽機怎麼示好,三七都不為所動,誰能忍呢?平白的無視,換誰都不舒服吧?”昨夜山洞裡的勾引,雖同為女人,但三七的神色全程絲毫未變,那份心力和定力着實不同,赤靈心裡其實有些許難受,卻莫名解氣,“她就是個怪物,沒人能跟她并肩。”
李近雪眼神一變,自己長久以來蓄意的接近、為了他又跳回火坑的動機?是為了與他并肩?
這是他從來不曾考慮過的,接近他是為了逃出離魂宮,可為了他不被懲罰又回來是為了什麼?
黑潭上的身影的确令他心折。
是了,三七幫了他許多,至少自己承他的情,他不願三七為了自己丢掉性命。
所以他選擇回來。
“就像現在,你永遠隻能遠遠看到她的背影。”赤靈柔軟的掌心緩緩爬上李近雪抓缰繩鐵硬的手,握住了他的拇指。
赤靈:“你以為,她會瞧得上你嗎?”
這話确實有些直白了,李近雪咬牙,還是執着地看着前面的三七,“三七可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你想挑撥我們實在多此一舉。”
他瞟了一眼赤靈作亂的手,“另外,他算不上怪物。”
赤靈眸光幾經變換,笑得有些讨好,她附身靠近李近雪的手,濕潤的氣息暧昧地打在上面,“我沒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挑撥。”
“隻是,你不想逃嗎?我如果能給你厭離的解藥……”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帶了幾分迷離濡濕的誘惑。
她沒把握騙過三七,李近雪還是可以試上一試的。
乍一聽到厭離的解藥,李近雪心頭一動,雖然自己沒有厭離,但三七有……若是有解藥……不對,她要是有解藥為何自己不用,有詐!
赤靈感覺到李近雪呼吸一滞,又添了一把火——柔軟的手掌探去了身後男人的腿根。
身後傳來異動,三七打馬回身,馬蹄在靠近李近雪二人時慢了下來,他拎着缰繩,馬繞着地上吐血的赤靈打轉。
兩人神色各異,李近雪好似氣急了,臉微微漲紅,還帶了點欲語還休的難堪,反觀地上的赤靈,像是被李近雪一掌打了下來,本就傷重的她此時更是面色如金紙一般,捂着胸口咯血。
三七洞若觀火的眸子在兩人間來回打轉,李近雪見三七回轉,眸色晦暗隻盯着三七,好像一刻也忍不了了,馬上就要打馬離開。
“先歇歇吧。”
三七也不問,隻下了馬,兀自摘了水囊去不遠處的水潭取水了。
李近雪閑來無事沉默地掰着幹糧,對方才的事緘口不言,他心也大,這麼一會兒也差不多忘記自己剛才被人冒犯的難堪。
隻是——他混不吝笑笑,見三七拿着幹糧久久不動,他還注意着不遠處赤靈的動靜,他似是自嘲,“你不餓?不餓給我吃。”
三七沒有異議就這麼任他拿了去,赤靈蹲在水潭邊一動不動。
李近雪嚼的動作一頓,三七已經朝赤靈走去,隻是——他真的從來不把自己看在眼裡嗎?
他破天荒迷茫起來。
浸了月光的潭水看上去深寒無比,赤靈就這麼蹲在一旁,想伸手碰碰,又不想讓寒汽侵襲自己本就破敗的身子。
她原本就怕冷。
感覺到有人靠近,赤靈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三七探手狀似随意地撩水,立刻道:“我說過,不會再阻你。”
沒想到赤靈卻搖了搖頭,“我不想死。我隻是……也有點不想活……”
三七聽着赤靈沒頭尾的話,也不深究,“沒人想死。畢竟隻有活着才有一切的可能。”
赤靈抱着腿,好像在笑,不多時笑得幾乎要咯出血來,她終于開口,“你不懂。”她仰頭看了眼守在一旁的三七,聲音染上嘶啞,“因為你從來都是一個人。”
說完,她抱着膝直直倒進了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