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走?三七咀嚼着他的話,利落替他擋去揮刀砍來的營兵——他要趁此混亂逃了。
三七背着兩把刀,一把是蓮魄刀,一把是周身裹着黑布從汝陰取來的刀,此時黑布被無端挑開一角,黑練在沙風中飄揚。
兩人背靠背,視線在黑練柔軟纏揚中相碰,眼角很癢,是三七飛揚的發。
三七沒說話,隻有力地看他一眼。
李近雪得了這一眼,幾乎想在這血夜邊關大笑出聲。
“咻——”箭簇悍然釘進正揚刀砍赤靈的營兵手臂。
劉钰口中全是滾燙氣息,他恍若不覺一般再次瞄準黑衣鬼面。
暈倒的赤靈逃過一劫,被三七護在身後。
劉牧野看準了鬼面裡的領頭者,一連斬殺數名鬼面轉眼就到了三七面前!三七絲毫不亂,揮斬間渾然裹挾着駭人的淩厲殺意,就是久經沙場的劉牧野都為之心顫,蓮魄刀在手心劃出殘影,飛沙掩面,就在要擦上劉牧野脖頸時卻生生調轉,以刀背狠狠拍在他胸甲之上,劉牧野捂住胸口節節後退,腳下被厚重的内力激起一道沙霧。
“爹!”劉钰在厮殺中狂吼。
劉牧野噴出一口黑血,三七冷冷垂眸,破鋒将軍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原來是中毒了。
見将領撫胸吐血,士兵們心中凜凜,然而下一瞬,一柄刺刀捅進劉钰肩胛,無異于在士兵們的神經上再燒了一把火。
将軍再次一躍而上,與三七拼殺在一起!
李近雪一柄長刀破空而出,将偷襲劉钰的鬼面一刀斃命,還不等他上前查看劉钰,殷奉冷冷擋在劉钰面前,玩味陰毒地盯着李近雪,李近雪瞬間感覺背脊爬上一股滲人的涼意。
他裂開嘴,“你有鬼。”
李近雪爽利一笑,事已至此,那今夜——該是我與你,決一死戰!
殷奉卻抓了劉钰,故意避開李近雪的刀,不出他所料,李近雪根本不敢下死手,因為自己手裡有劉钰。
另一隊人一早便按赤靈的指示去取關隘圖,如今劉钰也在自己手上,纏鬥已毫無意義——
殷奉猖狂怨毒的笑聲響徹夜空,轉瞬便帶着劉钰掠上了高坡,投身就不見了蹤影。
李近雪死死盯住他消失的方向,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場中鬼面瞬間少了大半,三七再次以刀背将劉牧野拍飛——他被種了厭離,已是活不久了。
鬼面身影如電,猶如潮水退漲一般,霎時便全數不見了蹤影。
劉牧野再也支撐不住,劇痛席卷全身,他單膝跪倒在地,面前是三七留下的藥瓶。
将軍兜頭倒下,将士們一擁而上,“将軍!”
“都督!”
劉牧野鬓邊已有白霜,“快,傳信給天京,務必守住另一半關隘圖。”
他劉牧野英明一世,最後卻栽在一妖女手裡——原本以為是常年被朝廷壓着打的匈族,原來是離魂宮的妖孽。
如此一來,關隘圖失竊一事是再也瞞不住,因為,劉牧野閉上眼時最後望向了遼遠夜空——天京保存的半幅關隘圖恐兇多吉少。
——
黑天下的沙漠廣袤無邊,頭頂偶有幾顆微星,沙風中卻是詭異的鐵鏽味。
殷奉舉刀抵在李近雪脖子上,他惡意滿滿,歪頭問,“你在混亂中殺鬼面,你是何居心?”
李近雪此時掩去了方才營地裡的跋扈狂放,好似又變回了鬼域司例不起眼的小喽啰,餘光不停的注意地上的劉钰,“你看錯了。”
毫無理會李近雪無賴的否認,殷奉刀尖移了移,對着地上的劉钰,“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認識這小子。”
鬼面們正兀自休整,或坐或站地留意着兩人的動靜。
“我看咱們先卸了劉钰一隻胳膊,省的他醒了壞事。”殷奉惡意的聲音響在風裡,一衆鬼面倒是都不願意與他意見相左。
隻是,劉钰是少宮主點名要的人,能輕易動得?
李近雪頭皮發麻,“他是少宮主要的人,你敢動?”
“有什麼不敢,少了一隻手又不是要他的命。”殷奉揮刀的動作在李近雪眼裡仿佛慢了下來,他分明是在試探自己。
怎麼辦?無論如何劉钰不能有絲毫閃失!他撫刀的手幾乎已經使力——
強勁的罡風憑空襲來,殷奉像鳥雀一般被狠狠拂退,兇器脫手!
李近雪狠狠松了口氣。
三七背着刀大步走來,身後是漆黑夜色,“任務已成,不要節外生枝。”
殷奉一個囫囵都不打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李近雪,瞳孔幾乎要脫框而出,“他有鬼!我親眼看見他殺了不止一個鬼面!”
“不能讓他再渾水摸魚,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殷奉的瘋狂在三七淡然的注視裡顯得莫名滑稽,他不可置信,“你信他?你不怕他在路上使絆子?他就是奸細!朝廷的奸細!”
三七這才探究地看了眼沉默的李近雪,他為何還沒走?
“别忘了他這次跟我們出來是為了什麼?不正是因為他有嫌疑?用不着你在這發瘋,”三七淡淡開口,卻煞氣十足,“況且,他是人是鬼,自有宮主和少宮主定奪,回去就知道了。”
三言兩語堵了殷奉的惡毒,旁的鬼面更不敢開口,服了保命丹的赤靈不知何時醒的,“還是狗咬狗的戲碼好看。”
劍拔弩張的氣氛霎時瓦解,一衆鬼面紛紛對狼狽傷重的赤靈投去冷漠輕視的目光。
“你們鬼域司也不過如此,來的恁的慢,怎麼不等我死了再來。”她的聲音掩不住的虛弱,卻膽敢在魔鬼面前挑釁,她在風中嗆咳,枯朽的臉又添蒼白,隻冷冷環視衆人。
三七緩步上前,細細打量她,向旁邊伸手,“關隘圖?”
取圖的一隊人馬在彙合後将關隘圖交給了殷奉,此時三七要,他垂下眼皮心思急轉,最終不情願地将東西放他手上。
三七手腕一抖,将羊皮紙抖開,垂眸一掃,又反轉給赤靈看,“是這個?”
赤靈隻看了一眼便恹恹垂眼。
默認無誤。
一鬼面屏息,“情報裡說勝唐關有一半關隘圖,另外半幅存于天京兵部。”
與三七他們同時出宮的還有一隊人,此時約摸也已經得手。
三七利落将羊皮紙放進懷裡,“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