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話一出口便迅速否定了這個念頭,遠處比任何一盞花燈都耀眼的金色光柱如噴湧而出的泉水般照徹長夜,周遭靈氣劇烈波動,她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口沸騰的湯鍋。
這時,一陣清越的鈴聲在舒懷玉耳畔響起,緊接着是一個輕靈的女聲,“九州靈脈異動,請玄門百家暫護凡人……”
不光舒懷玉聽見了,沈明澈也聽見了,九州之上無論凡修都聽見了,那是天聞閣大司命阮冰心的聲音。
沈明澈蹙眉道:“這是……「應靈铎」?”
應靈铎為天聞閣大司命曆代相傳的信物,可向世間一切有靈氣存在的地方傳音。“天聞閣大司命是九州之上最接近天道的存在”,這是修真界從古到今流傳的說法,因此玄門百家大多願意遵從大司命的調遣。
舒懷玉忽然道:“看那。”
沈明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金色的光帶在夜空中勾勒出瑞獸的形狀,“這是……龍?”
于此同時,南塘沈明澈私宅的院落中,柳青青站在倒塌的院牆旁邊,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夜空中破地而出的靈脈,随着一聲悠長的吟嘯劃破天際,她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緊接着突然毫無征兆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顫抖。
“姑奶奶,你怎麼了……”唐赭正拉着喬翎,被柳青青的反應吓了一大跳,可令他驚訝的是柳青青的神情與其說是痛苦更不如說是恐懼,一種被血脈深處的壓迫感支配的恐懼。
唐赭仰頭看向那占據了半邊天空的巨大金影,又低頭看了看顫抖不止的柳青青,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那……該不會是你家老祖宗吧?”
柳青青祖上是騰蛇,《拾遺記》中記載,螣蛇司火光,過天劫成真龍。然而所有關于龍的記述都止于上古神魔大戰之末,久而久之便被後世當成了傳說。唐赭看着頭頂那盤旋在空中的金色虛影,忽然産生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的想法——既然靈脈也在上古神魔大戰之末落成,那龍之所以絕迹了,該不會就是被封入地下化為靈脈了吧……
盡管九州三十六郡所有靈脈連結處都都發生了大規模地動,但終歸還是京城的熱鬧更大一些,一炷香之前還安靜流淌着的龍栖河受靈脈攪動翻起驚濤駭浪,河水以摧枯拉朽之勢沖毀堤岸,速度驚人地湧上長街。京城所在之地一馬平川,暴漲的河水瞬間将大小樓閣的一層淹沒,剛從地動中逃生的人們還未體會劫後餘生的喜悅,便在不知所措之中做夢似地被洶湧的河水卷走。
夜空中,與金色的龍影一同升起的還有一個巨大的繁複陣法,數以千計、萬計的銘文旋轉流動,靈脈破地而出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源源不斷地湧向陣法之中,那如巨大輪盤般的陣法吸收了靈脈後光芒乍現,而後飛快地沉入龍栖河中。虛空之上,一個有些佝偻的人影負手而立,強勁的疾風将他的袖袍高高鼓起,如同翻飛不止的獵獵旗幟。
“時不骞……”憑借修士的絕佳目力,舒懷玉一眼便認出了那須發皆白的老者,同樣是在這一刻,欽天閣之前所為的種種荒唐之事在她腦海中如珠鍊般串在了一起。
想要引出遍布九州的靈脈絕非一人之力與幾天的功夫能辦到的,欽天閣之所以不顧因果報應堅持入朝,就是為了借皇帝之手向三十六郡派遣修士,從而趁機在各地布下陣法,而十年前皇帝不顧勸阻大興土木在靈脈連結處修建所謂的“祭台”大概也是被其慫恿。
時不骞如果修為不更進一步就将耗盡壽元,随着歸墟的消失,他獲取天道靈物的計劃落空了,便轉而盯上了九州的靈脈。
必須要攔住他。舒懷玉心念一動将君心握在手中,而就在這時,兩個人影飛快地向這邊靠近,她回頭一看發現是陸濯明和鳳岐。大敵當前她顧不上客氣,直接了當道:“陸公子、家主大人,勞煩去皇宮中一趟……”
如今的天子雖然荒謬昏庸,但多少是有氣運在身的,時不骞若想徹底掌控龍脈,定不會容許皇帝活着。
然而還沒等舒懷玉将話說完,鳳岐便言簡意赅地打斷了她,“死了。”
“暴斃于宮中,有走火入魔之相。”陸濯明快速解釋道:“我們方才離那裡近,地動發生時便趕去查看了。”
“我去攔住時不骞,你們想辦法把靈脈和陣法分開。”沈明澈拿出照君,出竅後期的靈力威壓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你……”
舒懷玉剛要開口卻被沈明澈搶白,“放心,當年他們六個人一起都打不死我呢。”沈明澈如今修為還未恢複到全盛時期,自然知道此舉的兇險,但此處他修為最高,其他門派的人還不知什麼時候能趕過來,如果連他都擋不住,那真是沒有别的辦法了。
“陸濯明,你和她一起,萬分小心。”言罷,鳳岐看都不看沈明澈一眼,流火般的羽翼驟然在身後打開,他飛快地叮囑了陸濯明一句,便一振火翼朝時不骞飛去。
“你等……”陸濯明喊了他一聲,對方卻置若罔聞地一去不回頭,他實在拿自己這不聽指揮的道侶沒辦法,隻得對舒懷玉道:“舒姑娘,我們也盡快吧。”
舒懷玉點了下頭,本已禦劍而起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沈明澈一眼,隻見對方笑着眨了下眼——放手去做,有我給你兜底呢。
“小心。”舒懷玉和沈明澈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次沒有再回頭,禦劍追上陸濯明,一同朝陣法沉下的龍栖河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