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懷玉與陸濯明一同趕到河邊時,一個時辰前還密密麻麻飄滿河面的花燈竟一盞不剩,卻不似被暴漲的河水沖到别處,反倒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舒懷玉迅速用神識向河底探去,浪潮翻湧的水面下方隐約能感應到靈力的阻隔,她與陸濯明對視了一下,“有結界。”
陸濯明輕點了下頭,随即将本命法器蜉蝣琴從靈骨中召出,他一手抱琴一手攏弦,琴音如流水般從指尖瀉出,自水面向水底層層擴散。音波與靈力結界相觸後又重新反彈回來,他凝神仔細分辨着回音中細微的差别,忽然神色一動,“那裡像是有個薄弱之處……”
未等陸濯明話音落下,舒懷玉遽然一劍斬向他所指之處,劍氣所過處上一秒還翻湧不息的河水瞬間凍結,又在頃刻間破碎成細小的冰晶,在靈脈耀眼的金色光華映照下,宛如放了一場盛大的煙花。
冰層破碎的隆隆巨響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微響動——結界産生了裂痕。還未等那股摧山倒海般的劍氣平息,舒懷玉便向那裂痕飛掠而去,漫天劍光驟然收束成極細的一線。
陸濯明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劍意眸光一顫——那一招是風雪劍中的飛花穿庭,勝在迅疾與精巧。他的師父顧盈然曾說,習劍之人不僅要能砍柴還要會繡花,劍修武力強橫霸道,許多人習慣了大開大合的路數,便失于對靈力的控制。他雖不是劍修,但在顧盈然身邊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能看出,若不論修為單看對劍法的領悟,舒懷玉方才那一劍已有了顧盈然的七八分火候。
那道極細的劍光如同定海神針似地插入結界的縫隙之中,舒懷玉提了一口氣,猛地将靈力注入君心,結界以那束劍光為中心龜裂出蛛網般的紋路。陸濯明再度撥動琴弦,不同于先前的試探,這一回铮铮弦音裹挾着殺伐之氣與裂紋遍布的結界轟然相撞,一聲脆響之後那堅實的屏障塌陷出一個大洞。
舒懷玉正要從缺口中進入,遠處的天際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下一個瞬間,幾股不同靈力相撞産生的餘波在空中如潮水般擴散開來,由于靈氣過于濃郁,甚至能用肉眼看到水波蕩漾似的痕迹。
她猛地轉頭向聲音來處望去——沈明澈和鳳岐已與時不骞展開了交鋒。沈明澈一襲素淨白衣在夜色中十分顯眼,肆虐的狂風将衣袍緊緊箍在身上,将他的腰身掐得格外纖細瘦削,但那樣一個看起來并不堅實的背影卻令舒懷玉莫名有種安心之感。
她起初以為自己的無所畏懼是因為了無牽挂,與沈明澈相識相知之後,她恍然大悟,覺得是因身後有重要之人需要庇護,所以才絕不後退一步。但現在,舒懷玉的想法再度改變了,她曾經以為需要自己保護的人恰好是她的底氣和支柱,就如沈明澈所說,她無須瞻前顧後,隻要大步往前走就是了。
“走。”舒懷玉收回視線,從結界的缺口處縱身躍下,結界下方不是河水,而是一處金光閃爍的空間——乘坐過靈駒輿轺的人都認得,那是靈脈所在之地。
舒懷玉和陸濯明從缺口處進入的瞬間,一股殺氣森然的靈力直沖他們而來。龍栖河下是靈脈的中樞,舒懷玉早有預料時不骞會派人看守,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沒有絲毫意外,君心在身前一橫輕而易舉地将其擋下。然而,就當她看明白面前的形勢時,卻不禁愣了一瞬。
不同于一衆欽天閣修士嚴陣以待地守在前方阻止他們靠近,擺在舒懷玉和陸濯明眼前的是一副兩方混戰的局面,一撥人身着欽天閣弟子袍服,其中還有一個年長之人,像是閣中長老,而另外一方隻有三人,而且還都是熟面孔。
那與欽天閣修士打得不可開交的三人正是時不骞的三個“好徒弟”——巫千尋、季月章和裴微。
這算什麼,同室操戈?那結界上的薄弱處就是這三個人進來時搞出來的?
裴微的修為隻在凝神,巫千尋在十年前的東隅學宮之亂中被桑景榆重創,至今也隻能以元神的形态活動,因而主要的壓力全都扛在季月章的肩上。十年過去,季月章的修為又精進了一些,但他心腸柔軟不忍對同門下狠手,面對一衆修士的圍攻顯得束手束腳,一時間左支右绌。
“趙長老,師尊被修為所困心生魔障,冒天下之大不韪抽取靈脈,身為門人理應阻止,莫要一錯再錯了。”裴微一邊抵擋着欽天閣弟子的攻擊一邊沖那位年長的修士喊道。
“好師弟,不是我說你,都這節骨眼了還跟這老東西廢話什麼。”巫千尋沒有季月章顧慮那麼多,漆黑粘稠的靈力如毒蛇般甩向裴微身邊的幾個修士幫他解了圍,那詭異靈力仿佛具有腐蝕性的毒液,被沾到的欽天閣修士身上頓時冒起陣陣白煙,哀嚎聲不絕于耳。
“巫千尋,你身為閣主首徒,如今竟要行如此違逆……”那位趙長老話音未落,密密麻麻的瑩白文字便向他腦袋砸了過去。
“他是我小弟,我罩着,你管得着?”季月章手中結了個印,鋪天蓋地的文字勾連在一起形成一張巨網,兜頭朝趙長老扣了過去。
巫千尋回頭糾正道:“小月月,我是你哥。”
緊接着,他背後就傳來季月章的一聲怒吼——“閉嘴!煩!”
舒懷玉和陸濯明制造出的巨大聲響自然引起了這兩夥人的注意,巫千尋見來人并非欽天閣弟子,便自來熟地沖他們兩人喊道:“麻煩道友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