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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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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黑黢黢的溝壑看似深不見底,實則不過百丈,沈明澈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谷底。深淵之底并沒有和山谷中一樣起火,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四周傳來陣陣凄厲的哭嚎之聲,隐約能看見蒼白鬼影在空中飄蕩,并且源源不斷地向一個方向聚集。

沈明澈剛想禦劍落地,身形卻驟然一滞,一種綿軟無力之感從四肢百骸傳來——他的生機在從體内源源不斷地流逝。他立即用靈力在周身凝成護身屏障,疲憊之感方才減輕一些。

沈明澈深吸一口氣開始探查谷底的情狀,撥開濃郁的黑煙,地面上似是有個陣法,絲絲縷縷的魔氣宛如流動的水絲,形成一張縱橫交錯的巨網,各種奇異符文流動回轉,鬼氣森森地散發着猩紅色的光。

沈明澈對于陣法隻是一知半解,但從魔氣的流向大概辨認出正是這個陣法在源源不斷地吸取生機,他神識沿着陣法脈絡一路向外,發現這陣法的邊界已經出了這條山脈,再遠的地方以他的修為便感知不到了。

沈明澈心中隐隐有個推測,這個陣法怕是将整個十萬大山以及周遭村落都涵蓋在内,這深淵應當就是陣眼所在。可這陣法範圍如此之大,出現大規模的生靈凋敝之景周遭玄門不可能毫無察覺,更何況此種邪術有違天理,此等規模的陣法一旦布下,布陣者必遭天譴。

等等,天譴?

霎那間,沈明澈被一個念頭轟然砸中,所有事情瞬間串了起來——陣法吸取生機導緻的生靈凋敝之景之所以沒被發現,正是因為一切痕迹都在這場滔天大火中化為灰燼,而這場大火正是由此邪嵬陣法引起的!

沈明澈雖然沒有證據,但他推測,布陣者很可能是用了什麼秘法靈物,在天道面前隐匿了蹤迹。陣法引動天譴,來自天道的震怒到了人間找不到懲戒的目标,便隻能化為天災降世,而這就是山火的來由。

而天譴招緻的大火又導緻無數生靈塗炭,不散的冤魂和怨氣又被源源不斷地引向此處,再次被陣法煉化,如此循環可謂事半功倍。思至此處,沈明澈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陣法由誰布下?是魔修為了供養自己提升修為,還是……

而師父來此地是為了消解這場天災人禍?

破陣通常有兩種方法,其一是推算陣眼,并将其毀去,其二便是大力出奇迹,但對于一些過于龐大或是布陣代價本就很高的陣法,強行毀陣會損耗自己氣運乃至壽數。

甯晏清是劍修,對符咒陣法也隻是略通一二,沈明澈不用多想就知道,以師父的柔軟心腸,發現此陣定不會有一分一秒的拖延,哪怕強行破陣會損傷身體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所以,這幾年師父偶爾露出的倦色也是因為這個?如此一來,同類事件定不隻發生過這一次,布陣者必是有計劃有預謀,想到這點,沈明澈的神色愈加凝重——山雨欲來風滿樓。

正當他思索時,周圍平緩流動的黑氣驟然卷起風暴,他的魔心也随之暴動起來。沈明澈衣衫頓時被冷汗浸透,他揪着自己的前襟急促喘息,後背靠在岩壁上緩緩滑落,拼命凝神不讓魔心侵占識海。

于此同時,遠處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山體都随之震顫,沈明澈感覺到一股磅礴劍氣砸在了這深淵之底,具體傾注了多少靈力他無法想象,隻知道那是他師父的全力一劍。

耳畔隐隐有虎嘯龍吟之聲傳來,沈明澈曾聽甯晏清以寥寥幾語輕描淡寫地講過那段轟轟烈烈的舊事,自然知道師父的身世。甯晏清的那把劍,曾是前朝曆代君王相傳的佩劍,前朝覆滅之後,這把劍便被他一直帶在身邊,最終成了他的本命劍。

沈明澈沒想到師父看着溫潤儒雅,實則兇猛如斯,地面如同浪潮般翻湧起來,陣法感受到危機拼命反撲,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靈力與魔氣相撞引起的巨大沖擊直接将凝神調息的沈明澈掀飛出去。

那吞噬生機的陣法如同一鍋燒開的水似地沸騰起來,沈明澈全部精力都忙着壓制魔心,護身屏障根本擋不住暴動的陣法,體内生機的流逝驟然加快,不過轉瞬的工夫他便幾乎失去意識。

在眼前徹底變黑之前,也不知是實景還是幻覺,沈明澈似乎看見了一個青衣白發的模糊輪廓,他在心中喃喃道:師父啊,徒弟這回可是被您坑慘了……

而當他再度睜眼時,卻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間内,紅泥小爐中燃着迥深的安神香。已是深夜,窗外草蟲鳴聲陣陣,屋内長明燈暖光溫柔。

沈明澈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憊,燈光昏暗正适合睡覺,就當他準備接着兩眼一閉會周公時,耳畔響起一個溫潤嗓音,“醒了?”

他眯着眼睛轉過頭,隻見甯晏清伸手探了下他的脈門,又将長明燈的燈芯撥亮了些,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沈明澈心虛地瞅了甯晏清一眼,跟蹤師父這罪名可大可小,就當他正琢磨是主動認錯坦白從寬,還是胡攪蠻纏倒打一耙時,甯晏清慢悠悠地開口道:“長本事了。”

壞喽,沈明澈心裡咯噔一下,甯晏清性子溫和涵養極佳,即便動怒說話也是輕言細語,但憑借多年作死後挨罰的經驗,他推測今天這事兒不是賣個乖、耍個賴、胡攪蠻纏幾句就能揭過去的。

“不不不,沒本事。”沈明澈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

“沒本事就好好學本事。”甯晏清慢條斯理道:“《拾遺記》五遍。”

沈明澈聞言差點一仰頭撅過去——《拾遺記》記載九州地理水文、奇珍異獸,九卷總計九九八十一萬字,這得抄到仙曆翻篇吧!

甯晏清不等他辯駁,正起身要走,卻聽沈明澈忽然喚了他一聲。

“師父。”

“怎麼?”甯晏清一隻腳剛邁過門檻,身形一頓,面前是漫漫長夜,身後是柔和燈光,他恰巧站在光與暗的分界處,長明燈的靈火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燈光映照下,甯晏清的臉色蒼白如紙,仿佛燈芯濺出的一兩粒火星都能将其燃燒殆盡,沈明澈心中蓦地一顫。

師徒兩人都玲珑剔透,甯晏清自然知道沈明澈是什麼意思,他垂下眼簾,淡淡道:“這件事你不必管,給為師省點心。”

甯晏清溫和歸溫和,大事上卻從不含糊,他将話說得如此直白,沈明澈知道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但依舊他不死心。

“師父,我知你心系天下,但就沒有别的辦法嗎,比如直接找出幕後的始作俑者,總比……”沈明澈忽然不說了。

總比您氪命好吧。

甯晏清沉默了一會,沈明澈能說出這番話就說明對自己的行動早有察覺,但此事牽扯太多,甚至與歸墟代代守護的秘密有關,他并不想讓沈明澈深陷其中——隻要他還在一日,他的弟子便可做一日無憂無慮的頑童。

“我不能長時間離開歸墟。”而若真要仔細調查根本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

“為什麼?”沈明澈之前便猜測此事與歸墟有關,不然師父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這麼快知曉九州發生的天災人禍,而甯晏清的回答正好坐實了這一點。

半響後,甯晏清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可說。”

“師父,歸墟到底有什麼?”

沈明澈小時候就納悶,不知老祖宗怎麼想的,給門派取這麼個一點也不吉利的名字——墟是什麼?墳墓!歸墟,不就是讓人往墳坑裡跳嗎?

而甯晏清說他不能長期離開歸墟,不正是做了一生不得自由的守陵人嗎?

“不可說。”

這也不可說,那也不可說,沈明澈最煩師父打啞謎,正想追問卻聽甯晏清道:“沈明澈,你一日做我弟子,便一日守我派門規,不該問的不要問。”

甯晏清從不放狠話,此時把話說絕,相當于下了最後通牒。

沈明澈怔怔地看了一會甯晏清的背影,那落拓青衫之下聳立着一根好似永遠不摧不折的脊梁,能隻身為小輩們撐起一方遠離紛擾的桃花源。

可是啊師父,人即便再厲害,也終歸是肉體凡胎,充當不了銅牆鐵壁,您怎知天柱就不會折斷,高牆定不會倒塌?

“弟子知曉。”

即便不做師父的弟子,他也不能親眼看着師父走向死局。

甯晏清那夜始終沒有轉身回看他一眼。

而後歲月一輪一輪地轉過,沈明澈道心落成,修為突破出竅境界,按照當年的約定,他可以出師了。歸墟并不限制門人離去,隻是走了便不能再回來,并且禁言咒加身,他們終其一生都不能向外人透露門派的隻言片語。

終于在那天,沈明澈離開了,走之前最後看了眼後山的參天桂樹,挖一壺埋藏的陳釀,獨酌一杯踐行酒。

隻可惜,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他在甯晏清的目送之中走下三千石階,走過他入門的來時路,沒有轉身回頭,義無反顧,就像那晚的師父。

他知曉師父肯定明白他因何離開,心裡指不定是何種滋味,但轉念一想,他是師父的弟子,徒弟撒潑任性,做師父的隻好多擔待些,簡直天經地義。甯晏清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在其内府中留下了自己的本源靈力,若有萬一,可護他性命,沒想到後來還真派上了用場。

既然那詭異陣法有魔修的痕迹,沈明澈便孤身前往北域,俯身群魔故裡。他曾橫掃群魔,領教過最腌臢的手段,目睹過最邪嵬的魑魅魍魉,手上染血無數,即便所謂的名門正派忌憚不已,他也不大在乎,甚至發現所追查之事與正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沈明澈問心無愧,直到那一日他隻身站在玉瓊樓的殘垣斷壁中,血珠從照君上瀝瀝地淌下,他雙眼空洞地目睹着被自己毀得不成人形的屍骸,道心第一次動搖了。

真的,問心無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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