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數十條蟒蛇将舒懷玉和宋弦團團圍住,“嘶嘶”地吐着芯子。宋弦的琵琶「忽雷」乃是一位樂修大能所造,相傳那位大能演奏時能引來九天神雷,可宋弦也剛入氣門沒幾年,平時光顧着琢磨怎麼把曲子彈得好聽也沒怎麼認真修行,自然發揮不出這把琵琶的威力。她左手按弦右手彈挑,靈力附在蕩開的音波上将沖着她面門咬來的幾條蛇險險震退。
“師姐小心,我來幫你!”舒懷玉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尋常孩童見此情景早就吓得哭爹喊娘,而她竟揮着那把鬧着玩似的木劍毫不手軟地狠狠劈在一條蛇的腦門上。
就算情況驚險萬分,她仍沒有忘記師父所傳的劍法,一招一式竟像模像樣。
“你給我滾回來,不準離開我的視線!”宋弦對那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怒吼一聲,活脫脫一個窈窕佳人現場展示河東獅吼。
宋弦心裡又氣又急,氣的是舒懷玉絲毫沒有危機意識,急的是這蛇源源不斷地撲上來,震退了一波又來一波,幾次三番下來她的靈力已隐隐有了枯竭之兆。
她再度撥弦彈出一道夾雜着雷聲的音波震退幾條蟒蛇,壓下滿腔怒火和憋屈擡頭朝一個方向喊道:“前輩,我師妹年紀小不懂事,沖撞之處宋弦代為賠禮道歉,您大人有大量,高擡貴手放我們走吧。”
宋弦所視的方向上,一個小姑娘高坐樹杈,晃蕩着兩條小細腿,腳腕上挂着的大小镯子和鈴铛碰在一起發出陣陣脆響。
那人碧色長發挽成雙髻,金燦燦的眼珠靈動非常,她俯視着深陷群蛇的一大一小,語氣中滿是倨傲和得意,“現在知道姑奶奶的厲害了?”
尋常妖修開啟靈智并化形至少需要百餘年的修為,可那少女的說話方式卻讓宋弦感覺她是個跟舒懷玉差不多大小的崽子。但宋弦此刻沒心思細想這些,管她是大妖還是小鬼,隻希望她能趕緊将這些滑溜長蟲弄走。
但那妖修并沒有放她們走的意思,而是看戲一般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們苦苦掙紮,幾波攻擊之後,宋弦漸漸體力不支起來,全身經脈隐隐作痛,這是靈力告竭前身體發來的警告。
宋弦從未被逼入過如此絕境,頓時後悔之前怠慢修行,她咬了咬牙對舒懷玉道:“我待會破開一個缺口,你趁機突圍,祁念估計已經把師父喊過來了,有師父在這些妖修不會把我怎麼樣。”
“師姐,我不會逃的。”舒懷玉邊答話邊精準地将一條蟒蛇挑飛出去。
“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宋弦轉頭罵了一句,卻因舒懷玉的神色吃了一驚——無他,冷靜得吓人。
隻是宋弦不知道,那種生死之際仍鎮定自若的神色,正是因為親眼目睹過血淋淋的死亡。
舒懷玉此時的形象也頗為狼狽,一身衣服破破爛爛活像難民,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口不斷滲血。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帶着幾分嬌氣,受了這樣的傷早就撲到爹娘懷裡嗷嗷大哭,可舒懷玉沒有哭,甚至連驚叫聲都沒發出來。
她全身上下散發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宛如一把鋒銳的利劍,撕開平日裡活潑的畫皮,露出不摧不折的本色。
為什麼刻苦修行?因為想要變得強大。為什麼想要變強?因為曾經沒能保護重要的親朋,她沒有力量。為什麼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找妖修的麻煩?因為急于證明自己的能力,這個年紀的孩子對強弱還沒什麼概念,隻知道打得過就算厲害。
“師姐,那些蛇是沖着我來的,我不會丢下你逃跑的。”見宋弦又要罵她,舒懷玉補充道:“而且也跑不掉。”
舒懷玉這話說得十分客觀,密密麻麻的蛇在那妖修的控制下織成天羅地網,死死封住了她們每條退路。
“喲,小孩,你還怪有骨氣,那我給你單練。”樹上的妖修聞言眉毛一挑,手中掐的法訣變換,蛇網之中突然由幾條蛇拉出一條界限,将舒懷玉與宋弦分開。
舒懷玉還未入道,劍法雖學得像模像樣,但畢竟年紀小體力不足,也沒有靈力支撐,面對蛇群驟然加強的攻擊,沒過多久便左支右绌,竟被兩條蟒蛇一左一右攀咬在腿上無法抽身,另兩條蛇趁此機會猛地纏上她手中的木劍,粗壯的身體用力一擰将其“咔嚓”一聲折斷。
“懷玉!”宋弦驚呼一聲,就在她分神的瞬間,蛇網中突然竄出來兩條蛇卷住了她的琵琶。
“鳳兮鳳兮歸故鄉——
遨遊四海求其凰——”
千鈞一發之際,悠遠綿長的歌聲和靈力一起破空而來,直沖樹上的妖修而去,缱绻婉轉的唱詞愣是被詠出了些許殺伐之氣,那妖修吃了一驚,向後一仰險險避開。
樹下群蛇本就是那妖修操控,她一分神蛇網便失去了控制,一下子散了。趁着蛇網潰散,宋弦一把将琵琶撈回手裡。
對于樂修而言,吟唱或演奏符合當下情景與心境的樂曲更能發揮效果,但好好的一首《大風歌》被祁念一路唱得颠三倒四,調跑得找不着北,導緻現在剛一起頭,戰鼓還沒擂起來,退堂鼓反倒敲得咚咚直響。
于是,本着大鳥能捕蛇的想法,祁念幹脆來了一曲《鳳求凰》。
擒賊先擒王,見一擊既成,祁念直接将音高提了一個八度,唱腔卻依然很穩,全然不複剛剛跑調到九霄雲上,“時未遇兮無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高山流水,響遏行雲。
紅袖藏刀,猶斬春風。
鑒于祁念這會兒純屬被逼得超常發揮,宋弦趕緊抓住機會,手中琵琶曲調一變給他伴奏,隻是好好一首情歌被她彈得殺氣四溢,鳳不像是去求偶,反倒像去尋仇拔毛,把凰吓得屁滾尿流。方才還兇殘的蛇群在兩人配合之下竟隐隐有了退縮的趨勢。
那妖修見狀氣得直跺腳,十指再度飛快變換,結成一個複雜手印,萎靡的蛇群随她手印結成頓時一分為三,每一股都密密麻麻擰在一起,竟化為三條數丈長的巨蟒,分别張開血盆大口沖三人而去。
宋弦直接被巨蟒一尾巴掃飛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标準的弧線,而後挂在了遠處的樹杈上。琵琶聲一斷,祁念也難敵這來勢洶洶的巨蟒,當即被撞了個人仰馬翻,腰間挂着的佩劍也被甩飛出去,巨蟒趁機用尾巴尖卷着他小腿拎起來,張嘴“嘶嘶”地吐着鮮紅芯子,仿佛在思考從何處下口。
剩下一條巨蟒一口向舒懷玉咬過來,遠處的宋弦見狀使出全身力氣榨幹最後一絲靈力,猛地在琵琶上一撥,四弦齊斷,她的指尖頓時鮮血淋漓。
銀屏乍破,金鐵嗡鳴。
那一聲琴音好似有形之刃,夾雜着靈力和殺氣,以風雷之勢狠狠劈在巨蟒身上,蟒蛇堅硬的鱗片竟被豁開一個口子,血流如注。
舒懷玉趁這個空檔往旁邊一滾,撿起祁念掉在地山的佩劍,那劍趕上她身高的一大半,單手根本揮不動,她便幹脆雙手持劍尋找進攻的機會。
那巨蟒方才被宋弦所傷,一時兇性大發,竟脫離了妖修的控制。那妖修竟也着急起來,她本是想教訓教訓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修士,但從沒想着真正殺了他們。她家祖上是大妖螣蛇,千年前某一任族長與歸墟一位人類修士相愛,誕下的半妖正是她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