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走啦——”
“走啦——”
祁念也是樂修,生來一副好嗓子,剛剛這聲吊着戲腔,一唱三歎,直入雲霄,餘音袅袅,不絕如縷。甯晏清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哪個戲文裡聽過這調調,那什麼一個和尚帶着仨徒弟的。
他不禁感歎,自己這小徒兒真非池中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就一會兒功夫沒盯着就玩這麼大。
後山那些大小妖獸代代生于歸墟、長于歸墟,曆來和前山的修士井水不犯河水,哪個閑的沒事跑過來叼人,定是那小兔崽子去太歲頭上動土,看來還是功課布置少了。
隻是甯晏清說話一向溫言細語,舒懷玉點了這麼大一把火,他愣是沒炸,和和氣氣道:“然後呢?”
“啊,然後……”祁念自己急得不行,沒想到師父卻如此不緊不慢,他連忙道:“師姐已經去找了。”
“那你呢?”甯晏清神色依舊平和,語速卻微微放緩,給人一種若有若無的壓力。
“弟子馬上就去!”祁念嘴上答應得十分恭順,心裡卻委屈得要命。他常年夾在師父、師姐與師妹之間和稀泥,經常落得個裡外不是人,明明是師姐非讓他去給師父傳話,師父反倒怪罪起他來了。
甯晏清心裡清楚,那些千年王八萬年龜根本不屑于和這幾個小崽子一般見識,但他操心操習慣了,看着徒弟匆忙離開的背影,指尖微動,将一小縷神識附在他身上,跟着進了後山深處。
甯晏清對這幾個弟子向來采用半放養教育法,規矩不多也不嚴,除了舒懷玉這種上進過頭的奇葩,其餘兩個弟子則馬馬虎虎不太将修行放在心上,這回借機讓他們倆曆練一番,也是無形中的督促。
歸墟秘境外圍是一望無際的浩浩滄海,内裡則群山環繞,層巒疊嶂,山間有清流激湍,曲水百折。祁念在幽暗密林中沿着小路跑了小半個時辰,到達一參天桂樹之下,此樹之高大遠勝林中其他草木,現在正值春夏之交,本不是桂花開放的時節,而眼前這顆丹桂卻滿枝金黃,就連地上樹冠籠罩成的巨大陰影内也落遍芬芳。
這桂樹乃是甯晏清的靈力催生而成,花開四季,寒冬不凋,作為區别前山與後山地界的路标。
祁念兩年前因樂入道,可感知天地靈氣,他靈感主要附在耳朵上,剛一越過桂樹耳畔的“聲音”便不同尋常起來,無數陌生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小不一,有近有遠,時不時夾雜着一兩聲不知是什麼妖獸的凄厲尖嘯。
祁念的性子在三人中算是最安分的,以前雖也來過林子裡,卻從來沒跨過桂樹劃出的界限,他也還是個半大不大的少年,望着眼前黑黢黢的密林深處,不禁打了個寒顫,但轉念一想師姐和師妹都在裡邊,還是一咬牙硬着頭皮往前走。
“大風起兮咿——雲飛揚——”
“威加海内兮咿——歸故鄉——”
他聽覺過于靈敏,實在受不了耳邊的各種怪聲,幹脆開嗓唱了首戰歌壯膽。
“安得猛士兮咿——守四方——”
“方——”
隻是他心裡的退堂鼓恐怕打得比自己的歌聲還響,好好一首氣勢磅礴的戰場殺敵之曲被他活脫脫唱成了殘兵敗将之歌。
正當祁念猶豫着往哪走時,他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樹幹上一道散發着幽藍雷光的劃痕,他并指在那雷紋上一抹,一道悠長的琵琶聲随之響起,聲音順着一個方向由強轉弱——是宋弦給他留下的記号。
祁念沿着宋弦的樂聲一路深入,每當樂聲快要消散時,新的雷紋劃痕便會出現,他沿途也碰上些不開靈智的狸貓精、鳥精之流,能避則避,實在躲不過就打,走走停停了一個多時辰,宋弦的記号突然斷了。
正當祁念四處尋找時,一條黑色的影子突然閃電般地從樹叢裡蹿出,他一驚連忙向旁邊一閃險險避開,定睛一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口中還唱着的歌驟然走了調,和大風一起跑到九霄雲外。
那竟是一條比他手腕還粗的蟒蛇!
隻是這黑蟒并不是沖着祁念去的,一扭身子便隐沒在草叢中消失不見,他一口氣剛松下來,跑到雲端的調子終于要“歸故鄉”,可家門還沒邁進去就再度跑去“四方”。左右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條蟒蛇貼着他腳邊“呲溜”一下竄過,朝那黑蟒先前的方向去了。
有幾條蛇甚至是貼着他小腿蹭過去的,祁念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滑膩膩的觸感,一股又涼又麻的感覺跟觸電一樣沿着脊椎骨一路通到腦子,他心中頓時閃過一個恐怖的想法——這群蛇該不會是沖着師妹去的吧!
這破孩子難不成捅了蛇窩嗎?!
宋弦的記号在此中斷,這更加說明她和舒懷玉極有可能就在蟒蛇聚集的方向,祁念望着群蛇隐去的方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但怕是一碼事,師妹喂了蛇是另一碼事,更何況師姐應該也在前邊,他還是深吸一口氣追了過去,樹林裡回蕩着調子跑到十萬八千裡的“安得猛士兮守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