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懷玉落下的靈力屏障破碎的瞬間,若夢還未消散的幽微劍意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桑景榆遠遠感知到那縷微弱的劍意,眼神幾度閃爍,朝舒懷玉所在的方向投出極為複雜的一眼,仿佛含着很深的悲意。
“你能不能專心點!”季月章周身源源不斷地湧出月華般的靈力,手中掐了個訣,靈力随之化成無數細小的文字,而後勾連成道道纖細的銀白鎖鍊纏上桑景榆四肢,“縛!”
文字鎖鍊随令而動驟然收緊将其捆了個嚴實,桑景榆即使被束縛神色也仍舊和藹,宛如看着小孩子胡鬧的長輩,即便這人對他刀劍相向。
“月章星句……多年不見,小先生越發厲害了。”桑景榆平和地注視着他。
季月章被誇得相當開心,雙手叉腰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臉得意洋洋道:“怎麼樣,快快束手就擒!我到時候跟師尊求情可以保你性命。”
這話雖聽着像在耀武揚威,但桑景榆卻知道季月章是真的不想他死。因學入道之人修為提升往往慢于其他修士,九州之上走這一脈修到出竅的人屈指可數,要麼是天道眷顧,要麼是心性極堅。出于這種惺惺相惜之情,即便立場相對,小先生也不忍看着桑景榆走向死局。
“多謝小先生好意,隻是……”桑景榆立于虛空俯首望着學宮中燒起的烈火,眼神中滿是慈愛與憐惜,“我是他們的先生,豈能臨陣脫逃。”
他繼續道:“更何況學宮今日之劫本就因我而起,我曾被所謂的‘大道’迷了雙眼,犯下無法挽回之過錯……”
“你……”季月章不明白桑景榆在說什麼,但敏銳地感覺到他氣息不對——這人的修為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詭異飙升,幾息間便超過了自己到達出竅後期的境界。
季月章反應過來後驚愕地指着他,“這是「聞道」?你不要命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
聞道乃是東隅學宮秘法,以焚燒道心為代價短時間内将修為提升到極緻,秘法時限過後修為盡失,命數亦盡。
桑景榆的氣勢瞬間趕超季月章,渾厚靈力驟然從四肢百骸湧出将束縛自己的文字鎖鍊震碎。
“朝露。”他輕輕喚道,佩劍應聲而出。
“小先生,我知你不想殺我,但若你執意要帶走學宮弟子,我便……”桑景榆聲音中的柔和漸漸淡去,劍尖直指季月章的眉心,“隻能殺你。”
“我我我,我才不怕你!”雖然心裡慌得不得了,季月章面上仍不忘裝兇,幹脆先發制人,閃着銀光的文字首尾相接連成一條長鞭,拖着熒光點點的尾迹朝桑景榆劈頭蓋臉地甩過去。
桑景榆此時的修為超過季月章一大截,辄一動手便是全力以赴,強橫的靈力宛如一隻大手直接将長鞭絞碎,随後徑直向對方抓去。
“護!”季月章幾乎被鋪天蓋地的壓力禁锢得呼吸困難,急忙将瑩白文字召回擋在身前,卻還是被那股幾欲将他碾碎的渾厚靈力震得口吐鮮血。
“你還沒找對地方嗎!”季月章狼狽地抹去嘴角血迹,對着傳訊法器怒吼,法器的另一端一片寂靜,他氣得張牙舞爪,一邊勉強用靈力抵擋桑景榆的攻擊一邊換了個傳訊的對象,“那個姓巫的死哪去了!”
法器另一端的欽天閣弟子聲音顫顫巍巍,“師師師、師叔可能迷路了……”
還沒等季月章發作,随着桑景榆一劍劈下,又是一股雄渾靈力兜頭朝他砸過來,“轟”地一聲将無數文字再次碎成齑粉。季月章再度口吐鮮血,氣急敗壞地将傳訊法器朝桑景榆一扔,“啊啊!再不來我要死啦!我死後要化為怨靈跟師尊告你玩忽職守!”
可就算遇到性命危機,他卻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一邊鬼哭狼嚎哇哇亂叫一邊将破碎的橫豎撇捺重新聚集組成屏障,可不出幾息便被桑景榆揮劍打散,巨大沖擊瞬間逼至眼前。
季月章全身靈力運轉到極緻卻再難以為繼,就當他以為即将受到重創時,周身禁锢卻驟然減輕,漆黑粘稠的靈力在他身前鋪展成一層水膜,而後遽然平推至桑景榆眼前。
桑景榆立即收攏靈力,出竅大能凝成的屏障竟被那毒水般的漆黑靈力“滋滋啦啦”腐蝕出縷縷白煙。
“哎呀呀,小月月,我說什麼來着,你沒了哥哥我就是不行。”一個身量颀長的俊美青年撥開粘稠的漆黑靈力走出,朝季月章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季月章本因為這天降神兵激動得眼淚直打轉,一聽這話驟然暴跳如雷,忍着内府和經脈劇痛擡手便是一個瑩白的筆畫朝那人臉上招呼過去,“哥你個鬼!巫千尋,不準叫我……叫我那個!”
九州玄門中有兩人以路癡聞名,一位是昆侖劍閣的大弟子陸濯明,另一位便是欽天閣的巫千尋。這人名字起得倒是有趣,不枉天天迷路以至于欽天閣門人日日“衆裡尋他千百度”。
巫千尋衣袖一揮将那文字打散,目光在季月章唇角的血迹上掃過,他不悅地皺眉道:“小月月,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師尊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就你那三腳貓功夫,打不過不會跑嗎,非得跟人死磕。我看你過出竅境界後智力也返老還童了。”
“你!你你……咕嗚……”季月章一時間急火攻心再度嘔出一口血,沒被桑景榆打死反倒差點被這倒黴師兄氣死。
桑景榆看着這倆活寶内心頗為複雜,一邊殺意騰騰一邊又忍不住失笑——果然無論哪家都有雞飛狗跳的徒弟,就連時不骞那樣城府深重的老怪也逃不掉這個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