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澈不緊不慢地走到舒懷玉身前,她身上有股極淡的寒梅冷香,夾雜着泠冽的霜雪氣息,隻有靠近時才能略微聞見。
他輕柔地掰開那雙僵住的手将漆盒抽走,然後收到儲物戒裡。沈明澈手上的冰霜已完全消融,指尖相觸時,舒懷玉感到那雙手很熱,不正常的熱,然而她此刻已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
她好像,陰溝裡翻船了。
還栽在了一個毫無靈力的人手上。
舒懷玉開不了口,也沒法用靈力傳音,她神識沿着經脈飛快走了一周天,愣是沒察覺到有什麼異樣。她從最初見面便對沈明澈頗有提防,若是下毒她不可能全無察覺。
莫非……是蠱術?
但到底是什麼時候?
舒懷玉忽然想起臨塵縣客棧的那杯茶水,可那茶是跑堂夥計端來的,又是人家親手倒的,難道是……
杯子!
唯一經過沈明澈手的隻有那盞茶杯,她當時還以為沈公子有潔癖,原來竟是為此演的一出戲!但她之前與沈明澈素未謀面,他為何這般煞費苦心?
除非——
是因為當年之事。
舒懷玉的心越發沉了下去,師門是她心中的紅線,沒有人可以逾越。那日歸墟一場變故,師父殉道,她和師兄師姐逃命時遭六門圍堵,雖然沒有證據,但舒懷玉本能地覺得那些人想從他們身上找到什麼。
如果沈明澈和那些人目的相同,那麼……
她那雙明淨漂亮的眼眸中森冷殺意傾瀉而出。
沈明澈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頗為耐心地解釋道:“仙君可曾聽過「雙鏡蠱」?此蠱分陰陽,無需靈力便可驅策,陽蠱可束縛中蠱者靈力并控制其身體。”
舒懷玉忽然發現自己脖頸可以轉動,也可以開口說話了。她突然想起方才面對君子覃時意料之外的閃避,莫非也是沈明澈操縱自己身體所為?可若他要算計自己為何又出手相助?
“你想幹什麼?”她凝視着沈明澈的眼睛,隻覺得那雙墨瞳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
沈明澈察覺到她的殺意,輕笑了一下,“仙君不必擔心,我不會害你,隻是想請仙君幫個忙。”
舒懷玉看着他不說話。
“我呢,和一些人有仇,想追查一樁舊事,但奈何沒有靈力,勢單力薄。”沈明澈将那張明媚漂亮的臉湊到舒懷玉跟前,一縷墨發随着他俯身滑落肩頭,“仙君神通廣大,幫幫我呗。”
他很乖巧地雙手合十,語調極為輕柔,甚至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仿佛真的是在求人。
舒懷玉依舊一言不發,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猛地仰頭對上沈明澈的視線。
“啊,我方才進來時順走了那兩人的傳訊法器,剛才告訴外邊有人擅闖禁庫。”沈明澈臉上笑意更甚,“仙君,你現在穿着昆侖的弟子袍服,若是我讓你去跟他們打一架,點蒼山會如何以為呢?”
舒懷玉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澈那張欠揍的笑臉,若是沒有蠱術的束縛,怕是要将他當場生吞活剝了。
沈明澈語氣誠懇道:“我保證,讓你幫我的事情不違道義。”
聽着腳步聲由遠及近,舒懷玉在昆侖劍閣和自身安危中幾乎沒有遲疑——
“好。”
“太好了,多謝仙君。”沈明澈頓時眉開眼笑,仿佛并不是在做威脅人的勾當,“既然這樣,我們立個血誓吧,以三年為期,你依我三件事。”
舒懷玉依舊冷眼看着他,她平時話就少,真正動怒的時候更是一言不發。
沈明澈自動無視舒懷玉仿佛要吃人的視線,用佩劍劃破指尖,将一滴殷紅血珠抹在舒懷玉眉心,等着她的回應。
血誓是一種将立誓雙方神魂勾連的盟約,生效期間雙方不得加害對方性命,也不得破誓,否則必遭反噬。
遠處的腳步聲更近了。
舒懷玉咬牙道:“依你。”
沈明澈笑了,他用碧落小心翼翼在舒懷玉指尖劃了個小口子,仿佛生怕弄疼她似的,而後将那滴指尖血點在自己眉心。
一霎時,舒懷玉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将自己的神魂和沈明澈的連接在一起,如同一根細細的絲線——
血誓落成。
舒懷玉的靈力回來了,身體也可以自由活動。
隻聽罪魁禍首沈公子臭不要臉地一本正經道:“仙君,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幫我追查舊事,剩下的我想好了再說。當務之急是不能被點蒼山發現,我們趕緊跑吧。”
言罷,沈明澈便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舒懷玉跟在他身後,眼神若是能化為利刃,此刻恐怕已将沈公子紮成了刺猬。
她心想:遲早要殺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