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沒料到這人出手竟然絲毫不打招呼,身邊懸着的數枚丹藥随心而動,如彈丸般直直射向秦钰。就在電光石火間,一根長鞭忽然從後面甩出,纏住了少年的腰,将他往旁邊一掼。
“啊!姐,你幹什麼!”少年被長鞭帶着摔了個狗啃泥,秦钰的玉杵因此落了空,直射而出的丹藥也失了準頭,其中一枚竟直直奔着叢筠而去。
叢筠“哇”地叫了一聲,但反應還算不慢,慌忙揮出一道靈力去擋,那丹藥也是顆雷丹,即将炸開時被他強行變軌,好巧不巧地直沖一名東隅學宮弟子而去。
東隅學宮隻收“因學入道”之人,因而重修心輕鍛體,那位倒黴的弟子躲閃不及,被炸了個怒發沖冠,印堂發黑。
舒懷玉、陸濯明:“……”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舒懷玉當機立斷,倏地禦劍而起,一把撈起闖禍精本尊便往外沖,一路風馳電掣,撞飛了好幾個禦物在天的修士。
叢筠現了這麼大一個眼後,也不用嫌靈鹫颠了,直接被舒懷玉單手拎了一路。這大概是叢筠這輩子坐過最兇猛的劍,他腳一沾地便吐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舒懷玉拖着他在人群裡推來搡去許久方才找到其餘昆侖弟子。
修士往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乍一相見分外眼紅,光是小摩擦就發生了好幾起,點蒼山弟子“不要再打了,要打待會兒請到演武場上打”的勸架聲此起彼伏,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一衆沾個火星就炸的“炮仗”們請去該去的地方。
玄門大比的演武之地設在點蒼山最高峰「鶴雲」。
正當日晷的影子轉到午時,鶴雲峰上千仞落泉忽然斷流,一位藍衣道人從原本瀉水成虹之處緩步而出,所過之處枯木生葉,落紅重開,一派欣欣向榮。
舒懷玉遠遠望着那分水而出的藍衣人,眼睛微眯,濃密如鴉羽的睫毛擋不住目光中傾瀉而出的冷意——
那位便是點蒼山如今的掌門榮霭。
點蒼山衆弟子立即列隊其側,整齊劃一地執晚輩禮。榮霭周身氣質頗為溫煦,但現身的瞬間,舒懷玉立即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在昆侖劍閣時,顧盈然有意将周身靈力收攏起來,因而舒懷玉并未感到過多壓迫,此時在榮掌門身上,她方才真正認識到出竅境界的修為。
有那麼一瞬間,舒懷玉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她來點蒼山是想追查當年之事,可雙方修為擺在這裡,她還能把榮霭揪過來問他們所圖為何嗎?她下山前跟顧盈然的那番豪言壯語就像是一場笑話。
正當她收回視線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一抹白色,她定睛一看,發現是那日在臨塵縣被迫結識的沈公子。
沈明澈依然一襲素淨白衣,安安靜靜的時候竟很難讓人發現他的存在,舒懷玉與之相距不足一丈遠,方才竟全無察覺。
舒懷玉微微蹙眉——他來這兒幹什麼,湊熱鬧?
沈公子仿佛和陸濯明是一個娘胎裡生出來的,臉上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隻是此時那如墨的雙眸黑沉得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讓人覺得有些瘆得慌。他似是極為敏銳,看上去不經意地一回頭,卻精準對上舒懷玉的視線,而後冁然一笑。
舒懷玉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隻覺得被孔雀的大尾巴呼了一臉毛。
作為東道主,榮霭在各派的小崽子上演武場拳腳相加之前是要象征性地說幾句的,在座各位“缺德”的道友中,來看點蒼山樂子的人遠遠多于來觀摩小修士們互毆的,眼下急不可耐地等着聽榮霭聲讨長離的惡狀。
隻是榮掌門畢竟是一派之主,定力還是很足的,隻聽他慢條斯理從上古神魔大戰後仙曆落成,侃侃而談到六門北上除魔中前任掌門無畏殉道,把衆人聽得瞌睡連天。
“呵。”
舒懷玉忽然聽見耳邊一聲輕笑,她擡頭看去,發現一衆垂頭耷腦的人裡,唯獨沈明澈聽得津津有味。舒懷玉愣是不明白這無聊至極的泛泛之言有什麼好樂的,更加堅信此人要麼圖謀不軌要麼有腦疾。
隻聽榮霭忽然話鋒一轉道:“上月本門弟子榮甯,亦是我親生手足,于南境死于妖修長離之手,如今切膚之痛仍萦繞于心……”
“噢噢噢!要來了要來了!”叢筠聽見這話立即不困了,興奮得手腳不知如何安放,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有多動之症。
舒懷玉無情給了他一記眼刀,叢筠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上山時的“風馳電掣”之景,胃裡開始反酸水。
榮掌門痛陳長離一幹惡狀,聲淚俱下地問候了其祖宗八代,其拳拳真意聞者為悲傷,那些本想着看樂子的人裡也有被掌門的悲意感染而憤憤不平者,吆喝着要斬妖除魔,還南境一個太平。
榮霭似是見氣氛已頗為到位,面目沉痛地給此番高談作結,“事已至此,非血債血償不能告慰昔人在天之靈……”
就當群情激憤時,一個冰冷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在虛空中響起——
“是嗎,我倒要看看哪個鼠輩有膽?”
霎時,方才還群情激憤的衆人一片鴉雀無聲,仿佛一群被捏住脖子的鴨子。
隻有從筠這個沒心沒肺的兩眼放光——
噢噢噢!要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