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氣壓着疲倦不堪的人,連提起一塊肌肉說好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用麻繩拉着比自己大出好幾倍的鐵塊往前走,弓着背,低着頭,隻有脊柱延伸出一股不服輸的氣場。
“買不買,高度純淨的松和黑礦石,我剛剛從山下的污染區偷過來。”
熠熠生輝的眸子在塵土滿面的幼小臉龐上睜的格外大,直言不諱自己的罪行。
“收是收,不過你的東西不明不白,得按一半的價格算。”
聲音沙啞,喉嚨有明顯的損壞,軀體龐大,身上是一件鲸吞納魚和海蛟鹿混合縫制的皮衣,身上每一處都被衣料覆蓋,看不到皮膚。
“好。”
這場交易開始快,結束得也很快。
摸着那販子給的代币,小男孩忍不住望了眼對面的冰激淩店,露出了同齡者特有的渴望,随後打開了一旁“毛毛照相館”的大門。
“媽媽,我回來了。”
從櫃台内出來一個削瘦的女性,年級三十上下,頭發蓬亂、眼下烏黑,眼角耷拉着,一副沒有精氣神的樣子。
一隻小小嫩嫩的手高高舉起,“看,今天我賺到了二十代币。”
撩開擋住臉部的頭發,女人擡頭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以做獎賞,随後拿走了他手裡的錢。
“去充電吧,阿信。”
當落在頭頂的手頓了頓,男孩的眼睛可見亮了亮,乖巧地進入了充電倉中。
倉位很高,大體隻有男孩身高上下的地方有着明顯的陳舊的幹淨,超過男孩身高的一截頂部還是灰撲撲的。
上下兩截,截然相反。
兩平米的充電倉旁邊是一個開闊的空間,裡面有各種各樣的玩具和畫本,各種孩子樣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櫃子裡面。
所有的櫃子上都有密碼鎖,遠遠超出了男孩所能達到的身高。
兩枚金屬的代币輕松地被扔進了一個硬币回收裝置中,女人迅速躺上治療椅,将裝置彈出的接口插入自己的大腦。
面前照相館的圖景消失了,轉而是一片廣闊的草原上有一個天真的、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孩子在快樂地蹦來蹦去。
“阿信!”
“媽媽有錢了,給你買了新的玩具,你不是一直在好夢空間裡給我發消息想要個裝甲機器嗎?媽媽給你買了。”
女人跪在草地上,從身後拿出剛剛用兩枚代币買的玩具。
風吹過女人飄動的衣服和頭發,帶着難以言喻的悲痛。
“謝謝媽媽!我愛媽媽!”
她閉上眼,将自己的感知神經全權接替給好夢系統管控。在夢裡,自己的阿信是那樣真實、那樣溫熱,就像從來沒有失去過他一樣。
“我的兒子,我的阿信。”
自己雙手緊緊摟着阿信,把他用力地壓在自己的胸前,這才有了一點點安全感。
“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米米。”
順着孩子的手指方向,梳着雙馬尾的女孩一手提拉着娃娃,一手害怕地看着女人。
剛想張嘴說什麼,系統就發出倒計時警告:“離服務體驗結束還有30秒,繼續體驗請及時充值。”
進度條到底,畫面閃了閃,一切都變得漆黑無比。
隻有女人那雙高舉試圖抓住什麼的手,還在無力地證明着什麼。
“好夢樂園,最真實的體驗園”
五顔六色的霓虹廣告開始充斥在視覺神經面前,就像無法完全消殺的木馬廣告,潛藏在數據下吞噬意識的組織。
優雅冰冷地聲音更像催命的低吟,反反複複、一層又一層地在耳邊用最原始的方式打下最深刻的烙印。
下一秒,一雙幼稚、絕望、責難的眼睛忽然放大在幾人的眼前,嘴唇翕動,似乎在說什麼。
“你們怎麼了?”
“異能者。”
“剛剛的畫面是什麼?髒東西進了我的腦子?還是我的副腦中了病毒?”
小魚驚訝地望向蘇瑞,而飯飯一臉懵然地看着小魚。
而緊緊一瞬,蘇瑞重新收回對身體的掌控權,手此刻失去力氣,林寒信的相片從手中滑落。
機械臂眼疾手快地借助相片,尊重地放在桌面上。
“異能者,他們擁有特殊能力,這個大概是空間虛構 。”想及此,蘇瑞很快想到了盤冥,這個時間段最符合要求的就是她了。
蘇瑞垂下睫毛,剛剛那雙眼睛中複雜的情緒快速地侵略本來就敏感地大腦。
深呼吸,褪去對方無條件巨壓下的精神壓迫。
“體驗倒計時1分鐘。”
蘇瑞和小魚對上視線,順勢坐了起來,兩人再次比了個姿勢。
畫面中的兩個女孩雖然面上帶着笑,但身體的動作卻有着說不清地力量感,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畫面中跳出來揍人了。
“拍攝錯誤,請選擇合适的頭飾。”
粉紅色的門簾後面有一個開關,按開來身後的黑色隔門緩緩移動開,一個巨大的空間展現在幾人眼前。
整整三大面牆體的裝飾品,小到皮膚亮片,大到頭部的倒模面具,甚至一旁還有美容院才有的面目雕琢自助倉,主打一個哪裡不滿意動哪裡。
全一體化個性定制。
“哇!”
更令人欣喜地應當是一旁的提示欄:藍标裝飾品為一次性産品,使用後請自行處理。
“有時候很羨慕人類,能夠具有如此豐富的創造力。”飯飯感歎,機械臂摸上了一旁的蝴蝶結。
望着三面被塞得慢慢的頭箍、發圈、發卡,粉紅色、明黃色、青綠色、湖藍色,大到洋娃娃、寵物、玩具、手持物,甚至于各類包、裙。
痞帥的、搞笑的、粉嫩的,亦或是裝甲、西裝、繩索,沒有想不到的。
看到一個熟悉的娃娃,将它取下來。
“你喜歡這個嗎?”飯飯好奇地問。
下一秒,她将娃娃的左眼扣了出來,一個閃着紅點的攝像頭暴露無遺。
再拉出來些,就是一個小型炸彈。
“啊?”
剛看到炸彈,一隻手已經眼疾手快地割斷了引線。
“沒有用的,這裡全都是。”蘇瑞拉住了小魚的手腕,搖搖頭,“暴利之下,商人早就沒有了底線。”
“他們的目的并不是吸引更多的人拍照,而是用拍照的緣由監視更多人的生活?這麼說,我們都在被監控下?”小魚氣憤地将娃娃扔到了地下,“可這是為了什麼?”
蘇瑞正視那些娃娃,一如中央大樓正視那些頻繁移動的攝像頭。
4947年,新岸文明逐漸成熟。
中央系統管控人類,人類的生活和權利看似被捧到了制高點,實則私人生活和破洞的篩網一樣處處漏風。
一旁的飯飯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你們覺得不覺得這個樓在晃?”
平靜的房間,穩定的櫃子,甚至連窗簾都沒有移動。
“沒有?”小魚看了眼終端上的信号,平穩入常。
“掃描沒有異常,隻是我的重力軸讀數為為180度。”飯飯伸出機械臂拿起茶杯騰空釋放。
杯子連同裡面的水盡數以詭異的角度“飄”向了天花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