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忙道:“太好了。”他一把扯過一側的神惠,朗聲道:“明日你我兄弟又能作戰了。”
趙鳴将神惠從趙武的手中扯出來,安撫神惠道:“你明日不用去,讓那小子自己去。”
此時的我以為這又是一場小小的偷襲戰,雖然趙武受了傷,但他好歹是趙鳴的兒子,這一戰想來并不危險,可事實是,這一戰除了趙武和神惠,無一人生還。
出發前,趙鳴不但帶來了神惠,還親自參加了督戰,他們一路人馬假裝進攻,一路人馬趁亂火燒敵軍的糧草,可隻有我知道運來的并不是糧草,而是一車車的泥土,這是個圈套,可是神惠他們都聽不到。
兩路人馬加起來不過三千人,可埋伏在側的匈奴人足足三萬之餘,趙鳴帶人殺進去才發現一車車的泥土,驚覺軍中出了奸細,中了埋伏。
趙鳴從戰袍上撕下一角,用自己的血寫下了血書,交給神惠的手中,讓趙武誓死護着神惠沖出去将血書交給朝廷。
我望着趙鳴将軍,他真的還是一如當初的忠義,趙武身上有傷突圍困難,萬一失敗血書落入敵手,奸細依舊存在軍營中,終究是個禍患,所以他選擇了神惠,把最後唯一活着的機會留給了神惠。
突圍時還是夜裡,剩下的所有士兵們猛沖東南,終于用血肉之軀殺出了一條血路,神惠帶着血書往前沖,趙武在他身側戰出一條路,而趙鳴帶領最後的人斷路。
可敵軍越來越多,趙鳴終究不敵,他死的非常壯烈,數支劍刺穿了他的胸口,他至死都扶着手中的長槍。
趙武德傷口早已崩裂,他已記不得殺了多少人,他還是擡起了手中的劍,最後對神惠道:“你趕緊走,我怕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神惠邊向前跑邊殺邊道:“要走我們一起走。”眼前忽然出現斷崖,前面已無路可走。
趙武道:“不行,你一定要完成我爹交給你的任務,我再替你殺出一條路,你不要管我,你趕緊沖出去。”
我飄在半空中,扯着神惠的衣袖讓他們往下跳,焦急道:“小和尚,下面是條大江,你們跳下去不會死的,快跳啊......”
神惠一滞,他慢慢睜大了眼睛,随即忽拉住趙武道:“我們從這裡跳下去,我知道這下面是條大江,我們跳。”
那一刻,我不确定我們是不是四目相對了。
等他們遊上岸時,天色已經黑了,風呼呼的吹來,渾身濕透的兩人忍不住渾身顫抖,神惠神志還清醒些,趙武沒走兩步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神惠忙試了試他的氣息,他氣息微弱且滾燙,隻好去附近尋了些木枝,生了個火篝,這才從懷中取出那封血書,早已被江水打濕,字迹幾乎不可識,他又将血書揣回了懷中。
次日趙武還未醒來,神惠滅了火篝,背着趙武一步步沿着江水走去,走了大半日,才終于尋到了戶人家,神惠表明了他們的身份,那農戶自願拿着信物去軍中報信。
等趙武醒來已在軍中,八百裡加急的文書也已送到了長安城,這次偷襲失利,連大将軍趙鳴都戰死了,一軍之中竟無首,為了安撫軍心,神惠對外宣稱是與大将軍走丢了。
趙武仰頭看着床頂:“我爹常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不尋就不尋了吧。”他剛醒來聲音沙啞低沉,神情平淡。
神惠一時也不知說什麼,隻好先去給他熬藥,他一踏出房間,房間裡傳來一聲沙啞的嘶喊,還有嗚嗚的哭泣。
神惠立在屋外,漸漸也紅了眼。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神惠這次立了大功,終于提拔成校尉,他當校尉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突襲帶人查了軍中所有人的住處,竟然一無所獲,沒有任何奸細的可疑蹤迹,當日神惠的校尉就被罷免了。
趙武邊喝藥邊氣道:“你為什麼不同我商量一下?你太莽撞了,這軍中現在就是各自為政,你倒好一上來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神惠也不頂嘴,待趙武說完才解釋道:“比起當校尉,我還是更願意呆在小将軍身邊。”
趙武也笑了,可最後還是歎道:“我可不能給你升官。”
神惠搖搖頭:“我不要當官,等打完仗我還要回去當和尚。”
趙武聞言一怔,讷讷道:“不管當不當校尉,你都立了功,難道你還要當和尚?”
神惠點點頭:“皇上說打仗沒人了,才讓我們去打仗,可打完了仗就不需要再打仗了,我就再去當和尚。”
趙武苦笑道:“打完仗你還能回到原來當和尚,可我怕是回不到原來了。”
就在這裡,就在前幾日,我親眼看着這對父子針尖對麥芒,不過幾日,人就再也回不來了。
神惠動了動嘴,還是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聽趙武繼續道:“神惠,我想我爹了,我再也不會和他頂嘴了,你說,我爹會不會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