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繼續威脅道:“聽好了自私鬼,要是你敢帶壞祂一點,我不介意阻攔你們在幾十萬年後的那次相遇。和祂說完話後,滾遠一點,滾回你自己的時空,你自己的生活。”
“本來我是不想對你這麼刻薄和兇惡的,但沒辦法……你實在是,無藥可救。”
“……”不是的。
話音落下,主神撤掉了這片隔絕談話的空間。外界的聲音猶如潮水般重新湧入進來,堵住了幽靈的咽喉。
這位雲庭主神的變臉也是相當之快,前一秒還高高在上的唾罵和威脅,下一秒就便用溫柔如水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天使,他們已經說完了話,祂可以過去了。
這座美妙的殿堂襯托得小小的白天使莊嚴漂亮,散發着融融光輝。祂靠近時,帶着一陣仿若降雪般清冷的氣息。
幽靈的身體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天使想,剛剛主神肯定對他說了過分的話。黑天使和主神之前吵架,黑天使的身體也是這樣僵僵的,情緒差到了極點。
祂看見幽靈那對原本色澤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愈發晦暗了,深沉的水流扭成了一個隐秘的漩渦,帶着仿徨,悲傷,仿佛要将人的靈魂吸入進去。
但那種偏激的,帶着欲望的愛依然存在,存在于他深邃的瞳孔裡,跨越遙遠的時間與回憶,與絕望和愧疚深刻結合着。
幼小的天使不明白更深層的東西。
祂從誕生起,就被主神捧在手心溫暖的呵護着,對愛着自己的人沒什麼敵意,隻覺得這份與衆不同的感情還算新奇。
似乎有雪花落在幽靈的眼角,使魂體開始不穩定的閃動,眼尾的睫毛顫顫巍巍的抖着,像是再也無法承受任何刺激。雖然面貌與身體隻是一道虛無的白影,但他的眼睛——
宇宙中有個悠久的傳聞,所有生靈的眼睛都是靈魂之窗,靈魂是什麼顔色,都會在眼中呈現出來。
幽靈的眼睛是一塊帶着許許多多雜質,凝固了許許多多時光碎片的琥珀。也許是蘊含的東西太多,他的瞳孔很難透得進去亮色,不完美,卻為這塊寶石增加了醇厚古舊的格調。天使通體純白,倒映在那深邃晦暗的琥珀眼睛裡,像是為他點上了長夜中唯一一盞燈。
“我喜歡你的眼睛。”
天使說。
那對又大又圓,色彩純粹透徹的淺藍色的眼瞳同樣倒映着他,像是冰層碎裂開來,露出了一口深潭。
幽靈再也無法壓抑感情,他半跪下來,佝偻着身體,但堅持着沒有倚靠在小小的天使身上,即使靈魂在悲傷的灼燒和沸騰,并不能化作真實物質存在的眼淚在靜靜的流淌。
他的心緒紛亂,糟糕的一塌糊塗,但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他還記得剛剛主神嚴厲的教訓,極力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想要貼近祂,觸碰祂,呼吸祂身邊氣息的欲望。
小小的天使平視着他,指腹帶着熟悉的冰冷。溫暖的聖光穿透彩色花窗,斑斓的映照着祂白的透明的肌膚,像是照在華貴的瓷器上。
主神站在不遠處,冰冷的盯着他。
幽靈感覺自己的腳像生了根,死死黏在了這一小塊土地上。他被内心矛盾所煎熬,既無法在天使好奇的目光中後退一步,也無法在主神驅趕的目光中前進一步。
……唯一的方法是離開這裡。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進入“全知狀态”,在幾人的目光中,幽靈的身影逐漸趨向透明。黑天使不動聲色的觀察着,粉發神明有些擔憂的看着,主神收回視線,輕輕冷哼一聲。
天使明明從這個幽靈的靈魂深處讀到了強烈的不舍情緒,但他隻是十分留戀的看着天使,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沒有回應祂的稱贊,也沒有揭露自己的身份。
主神說:“他回去了,也許他下定決心要改變什麼了吧。”
粉發神明仍然擔憂:“我以為他至少會想抱一下。”
主神的眉間擠出一個深深的川字:“不準抱。”
黑天使目露探究,因為主神和白天使今天似乎都有些不太尋常,祂找出自己的筆記本,往上面添了幾筆,記下了這個奇怪的,掀起了一陣小小波瀾的幽靈。
天使目送着那道白影徹底搖晃着消散,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剛剛那個幽靈的靈魂結構中,似乎有被熟悉的東西扭曲過的痕迹——
“為什麼祂的靈魂裡會有一道我的印記?”
天使不記得自己給誰留過印記。
主神似笑非笑的說:“印記……那更像是一道祝福,一道幾十萬年後的祝福。”
“這道祝福,讓他無論做什麼都太過于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