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會帶着滿載神兵利器與金銀财寶的征服者号凱旋而歸,在那些兄弟羨慕與妒忌的瞻仰中,繼承王位,成為這片土地最高的主人。
這隻是一場為時七天的旅行……隻要再過六天,就不用再和這些愚蠢的平民擠在一起,不用再學這些聽起來荒謬絕倫的東西,不用聽從那個長相野蠻的船長安排。
探險者有一條規定,探險者必須要記下三樓圖書室裡那一大簍的書冊。
一開始科茲曼和巴澤爾都很遲疑,出門前老師和親人都千叮萬囑過王國出台的出海規定,其中有一條是“人類絕不能在船上攜帶和閱讀書籍”。
因為人在閱讀書籍時精神是敞開的,由于處于接受知識的狀态,壁壘略顯薄弱,這很容易給無形之物可乘之機……但,這似乎在征服者号上不受限制。
随侍的仆人沉默的站在一邊,并沒有進行阻攔和勸導。
周圍也很安全,安靜,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兩人終于放心下來,心底認為這條規定大概是在故弄玄虛。
雖然這是因為……他們已經身處一艘幽靈船上了。
書上告訴他們探險者需要熟練而快速辨别海霧中的聲音,記住地圖上的标志,避開海洋中的危險。巴澤爾并不願意屈尊做這些侍衛的工作,臭着臉把玩筆杆,科茲曼把書頁翻的嘩嘩響,翻找怪物的那一章節,興緻勃勃的浏覽擊敗怪物的方法。
他天真的認為怪物是那些奇形怪狀的魚。
讓我們回到遙遠的故國洛弗特,那個曾經出現過希望之舟的北方海灣。
漫長的極夜過後的第二天,街上彌漫着清晨的寒霧,葛蘭灣鎮的居民們發現從内地趕來的人們正在朝碼頭集結,一位抱着滿月嬰兒的婦人開窗透氣,驚愕又迷茫的發現這些外地人步伐緩慢,表情遲鈍的流動着,逐漸擠滿了大街。
即使他們熙熙攘攘擠在一起,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聊天,大街上死氣沉沉,隻有沉悶不斷的腳步聲。
葛蘭灣的居民們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天性的警覺讓他們不敢輕易打破現狀,關起門嘀嘀咕咕。
“他們要去哪裡?那艘船不是已經走了嗎?”
“他們想遊泳追上去嗎?”
“不……我覺得不對勁,還是先把孩子們都叫回家!這些外地人臉色太差了,不知道是不是得病了……”
“你覺得是那個傳染病?之前王國将海岸線封鎖,鎮子裡的人僥幸逃過一劫,他們不會現在傳染給我們吧?!”
“反正遠離他們就對了……等等,那個走在前面的在幹什麼?他跳下去了?!”
“他後面的人也跳下去了……”
“不對!快走開!他們瘋了!”
大批大批的人,開始無故跳海自殺。
被海水侵蝕的發黑的木闆,被洶湧的人群踩的咯吱作響。有人不慎滑倒,隊伍卻還無知無覺的踩着他的手指繼續前行,很快就淹沒了他。在尖叫中,跌倒的人被無數雙腳下踐踏的沒了呼吸,皮和肉爛了,粘稠的血水從木闆縫隙中滴進了海裡。
沒有人低頭看,也沒有人尋找尖叫的來源。
他們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我怎麼會在這裡?”
“不……不!!!”
快到海岸時,隊伍終于爆發出微乎其微的嘈雜聲,也許是中途清醒了過來,有個穿着華貴的男人慌亂的想走回頭路,卻被擠壓推搡着,驚恐的被瘋魔的人群拱到了窮途末路。他像翻騰的魚兒一樣在漆黑的海水中掙紮,厚重的冬裝卻被海水浸濕,耳鼻口也被海水封緘。
他悄無聲息的沉沒了下去,被那深淵般的海水緩緩吞噬。
僅僅一個上午,碼頭幾乎被屍體淹沒。
可有人還在踩着屍體,跌入其中。
海岸……正在被不斷積累起來的屍體填滿,失去溫度的軀體不斷下墜,落在礁石,珊瑚,漆黑的海床上,血肉因為海水的沖刷而泛着慘淡的白。
但海岸的海水卻變成散發着腥氣的黑紅,風吹着波浪卷起紅褐色的浪花,那不祥的色澤不斷向着深黑的海域蔓延,擴散。
落水者屍體布滿惡臭的腫塊,有的腫塊因為破了很久的發黑,而有是新鮮長出來的,青黑色的皮膚覆蓋上魚的鱗片,有人的眼球中長出了頭發,有人雙腳黏合了,變成了一條魚尾。
住在碼頭附近的原住民已經快被吓瘋了。
他們以前不是這樣的。與世隔絕的葛蘭灣居民們擁有聰明而獨立的大腦和堅強淡泊的意志,但現在,他們捂着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不隻是恐懼,是絕望,他們因此而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們隻是呆傻般的望着如同地獄般的景象,恍惚的承受末日。
深黑色的海水在吞沒這些非人非魚的屍體後,水位線緩緩上漲了幾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