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浪濤在一波波向岸邊奔湧,拍打着結冰的礁石。
遙遠的天邊,海平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朦胧的光點,它在茫茫海霧中若隐若現的升起,最後越變越大,越變越大,如點燃的火把般瞬間照亮了長夜,将海面照的粼粼發亮,海水如同起伏湧動的黃金,包圍着一片三面臨海的小海灣。
這是一次難得的日出。
葛蘭灣已經有五個月沒有見過太陽了。
這片海灣坐落于洛弗特王國最靠北部極地的疆域,與大片冰山遙遙相望,終年寒冷,貧瘠,與外界格格不入,就連居民們的性格也是如此——他們隻會在暖季時出海捕撈鲟魚和海豹,去鎮上做交易,到了冬季的極夜時則閉門不出,也不接待任何外來者,對一切事物的态度都淡泊而冷漠。
葛蘭灣人與纖細的洛弗特人有着天然的差異。他們毛發濃密,體格高大勇猛,比起人類更像是一頭站立的熊,他們獨來獨往,熱愛自然,也尊重自然,對現代的技術沒有絲毫興趣。
他們的冰冷與封閉,讓港口在航圖上幾乎完全失去了存在感,駛入這裡的外來船隻極少,進進出出的大多是村子裡的漁船……不知過了多少年,海岸唯一的燈塔已經生滿鐵鏽,頂部發出的光昏昏暗暗,指引方向的作用約等于無;空無一人的碼頭久未修繕,漂浮的木闆腐朽了一大半;交易海産和散稱酒水的路邊攤占據了大部分橋面,讓人無處下腳。
而這樣一個地方,最近卻出現了十分匪夷所思的一幕。
大批外地人正在從王國各地瘋狂湧入葛蘭灣,隻過了短短一周,離港口最近的村鎮就已經住滿了,以往清冷的街道上也有了行色匆匆的人,寂靜的極夜開始出現了不同口音的嘈雜聲音。
這些外地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和階層,外形上差異很大,有的衣服皺巴巴,滿臉胡子拉碴如同乞丐,有的戴着昂貴的飾品,被人前仆後繼的簇擁着。
不過,共同之處也是有的——比如同樣的焦慮和神經質,言行充滿不耐煩,常常在夜裡崩潰大叫;非常舍得花錢,仿佛此刻不用掉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以及天一亮全湧到海岸邊,拿着望遠鏡不斷奔波,似乎在寬闊的海面上努力尋找着什麼。
碼頭的人一直是最多的,有些人甚至晚上就住在碼頭旁的酒吧裡,到了白天,洶湧的人潮将本就不大的碼頭擠得水洩不通,嚴重影響了港口的正常運作。
原住民們常想:這是哪來的一群有妄想症的瘋子?
這種異常在葛蘭灣整整延續了一個月,居然沒有絲毫衰退的趨勢,每天都有新的外地人湧入,然後花光錢,心灰意冷的離開,誇張的人流量與消費也迅速拉高了海灣的經濟,一個擺攤的小販終于受不了這種天天被追着送錢的日子,破天荒的向外地人打聽了驅使他們到此的原因。
外地人回答,他們在等船。
……一艘未來,注定會在葛蘭灣停靠的船。
黯淡的天光越來越亮,稀薄的陽光逐漸灑落在大地上,照在葛蘭灣的港口與房屋上,居民們有些驚訝的擡頭,注視着天邊渺小無比的明亮光點,發現今年冬天的極夜結束的比往年早了。
這也是外地人們頭一回見識到葛蘭灣的白天。
他們一看到太陽,就猶如望見了自己的神明,原本停留在旅館和街道上的人們猶如一窩蜂般湧到了港口的碼頭邊上。
一位衣着精緻的夫人邊往前擠,邊惱火的将自己的裙擺從别人腳下扯出來,旁邊的男人則在焦急的四處找尋自己被碰掉的禮帽……那頂帽子比他身上所有衣服加起來還要貴,所以也不排除被偷走的可能。
出來替母親購買日用品的孩子好奇的踮起腳尖,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探頭探腦。
原本空蕩蕩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一艘龐然大物。
“喂!船長先生!我願意出我身上所有的錢!讓我上船吧!”
“我願意把我名下的資産和現金全部交付給您!還有我的所有收藏品……”
“我有二十箱來自荒原的‘稀有貨’,你們這些在海上漂久了家夥們肯定需要!都是最烈的!當然,價值也很不便宜!”
“閉嘴!給我安靜一些!如果你們再繼續堵着這裡的路,就都排着隊滾去海裡泡澡!”一個穿着深藍色船長制服,披着厚厚大衣的高大壯漢站在艞闆旁,挺着渾厚的粗啞嗓門震聲一喝,硬是蓋過了下面的喧嚣。
他警告般敲了敲旁邊的船闆,一個黑洞洞的炮台頃刻間轉了過來,對準拍他們,人群頓時受到驚吓,瘋狂騷動起來,幾位水手立刻走下艞闆将躁動的人群分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