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星放下墨條,微微一笑:“抄經不誠心,佛祖可要怪罪,郡主不如到寺中散散心,也好過拘在這裡心浮氣躁的。”
嘉畫果斷放下筆:“正是,免得佛祖怪罪,我可不是偷懶。”
她繞到桌前,說:“你去拿身衣裳來我換了,順便讓宋序準備跟我一起。”
沒多久,和星倒是拿了套便裝來,卻說:“人去樓空,宋公子不在屋裡,我去問了外面的丫頭,她們也不知道……可要派人去尋?”
嘉畫愠色:“不必了,顯得他多重要似的,業靈寺我來過許多回,一個人更自在。”
*
宋序跪坐在枯生大師禅房内的蒲團上,雙目凝視着正前方的佛龛。
半晌,他閉了閉眼,道:“大師,我的心仍是靜不下來。”
枯生坐在一旁搖了搖頭:“你心結難解,便是在我這裡念幾百遍佛經也無用。”
宋序側首看他:“……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我最近的夢境紛亂到可怕……”他的聲音很低,又轉過頭繼續望着佛像。
便是此刻,如此逸靜之所,他注視着佛像不但不能心靜,反而一次又一次差點被扯進上一場夢境裡,以至于更加煩亂。
“還是那些混亂的像記憶一樣的夢?”
“不……”
宋序垂下睫翼。
凝視佛像已讓他心緒難穩,何況回憶夢境,便更不敢一絲一毫地直視。
那宛若窺探他内心最醜陋的罅隙。
浮出水面的部分已讓他無法自控,更深處的貪妄連他也不敢想會如何瘋狂。
“是……”宋序眼睫輕顫,仿佛宣之于口是一種羞恥,“是我,和她。”
她?
枯生視線頓住,透過袅袅檀香望向宋序,青煙騰起,他的面容模糊不清,隻有棱角分明的輪廓稍顯清晰。
似乎感受到枯生的目光,宋序轉過臉透過煙霧與他對視。
他目光沉靜,若無波深潭。
枯生卻透過平靜的水面望見了深潭下蟄伏的兇獸,紅透了眼,嘶吼着,似要随便沖破牢籠。
無需多言,枯生也知,她是誰。
“你不是很讨厭她嗎?”出乎意料的,他微微一笑,“還是說,其實你并不讨厭她,隻是希望自己讨厭她?”
“我不該讨厭她麼?”宋序眉頭緊蹙,“為了一己之私,做了那麼多霸道的事。”
枯生笑意更甚:“是,按理是該讨厭,可你既然如此讨厭她,卻為何還會夢見她?我想,她在你夢裡,大概不是那麼令人讨厭吧,否則你也不必到我這兒來求解了。”
“我不知道。”
宋序沉默半晌,最終歎了口氣:“大師,我正是不明白為何如此。”
“老衲修行之人可不懂情愛。”枯生眼裡似有狡黠,像個老頑童,“隻知道有些為情所困的人,心裡喜歡卻說讨厭,心裡讨厭卻裝喜歡,你是哪一種呢?”
他麼?
他也不知道,心裡應該是讨厭的,可面對她時,這種情緒好像并不濃烈。
若定要深究,那便是她望着他喊着秦淮書的名字時,他才會真切感受到生氣。
這算什麼?吃醋?還是占有欲?
……不可能!
這個念頭一起,他都覺得自己是瘋魔了。
枯生旁觀他神情變幻,似乎看穿了他内心掙紮,笑道:“郡主雖深陷執念,卻是一顆玲珑心,從不謊對内心,心裡想的是什麼,便說什麼,你該向她學。”
宋序目光淺淡:“她金尊玉貴,自然随心所欲,在下隻是一介布衣,屈之人下,若非她強求我在此,我……”
“你如何?”枯生問,“你心無定所,身又會飄向何處?”
宋序沉默。
的确,他沒有答案。
若他并未遇見嘉畫,他大概仍在業靈寺,不過日子更無波瀾一些。
畢竟他連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我不想繼續如此。”
室内安靜許久,宋序向枯生坦白内心。
他眸子沉着無光,有些灰敗。
“在我未尋到結果之前,我怕任由妄念瘋長,終有一天會失控,理智為其所吞噬。”
“你想離開她?”
“……”宋序沒能毫不猶豫地肯定這個答案,不知為何,反正他不能。
他輕聲:“……我也不知道。”
枯生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仿佛看穿一切。
“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那位小秦将軍?”
宋序:“記得。”
她常挂在嘴邊,甚至夢裡都在……
他捏了捏指骨,略有些泛白。
枯生道:“業靈寺便有供奉一尊小秦将軍的牌位,那是小秦将軍父母,即秦将軍與葉大人所設,就在如露殿,你為此苦惱,便是因果所系,不如去看看?”
如露殿?……宋序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