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畫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不過面對宋序冷淡的眼神,她倒沒什麼慚愧,反而笑了聲。
“我知道你是宋序。”
她眼神銳利,淡淡的笑意像月季的刺,“除了一副皮囊,難道你有什麼可與秦淮書相比麼?”
“那請郡主莫要再認錯。”
宋序的聲音更加冷漠。
“我怎麼做是我的事,本郡主還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嘉畫直言不諱,“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該有覺悟。”
她言辭如刀:“你隻是秦淮書的替身,因為他,我才縱容你,允許你在我面前放肆。”
宋序站着,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将她的每一個字一字不漏地入耳,周遭如冬日湖面,飄起一場大雪。
而嘉畫仍坐在蒲團上,仰着頭,瓷白肌膚透着健康的粉嫩,語調随意又慵懶,像是春日湖面飄落的花瓣。
一上一下,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嘉畫身處下位,卻分明上位者姿态,眉眼松弛,神情驕矜。
正是這樣,宋序才清晰認識到,眼前貌似人畜無害的少女才不是什麼溫婉良善的尋常閨閣千金,而是生殺予奪的尊貴郡主,是為了一己私欲可以随意擺弄他人人生的掌權者。
這終于擊碎了他對那荒誕夢境的殘餘貪念。
他覺得他該慶幸,該松口氣,因他可以辨明從夢境中蔓延而出的模糊不清的情緒,絕不是他本身對嘉畫有什麼肖想。
那隻是一個夢,且是一個相反的夢。
但凡不是全然失去自我與自尊之人,是絕不會甘願做别人的替身,并沉溺其中的。
他亦如此。
他很厭煩嘉畫每一次透過他看向另一個影子,不,應該說他才是那個影子,嘉畫透過一個影子看向了另一個人。
“是。”宋序眸子壓住聚集的風暴,“我是,宋,序。”
他一字一頓,語氣冷到極緻:“不是,秦淮書。”
嘉畫微微挑了下眉,神情并無波瀾。
宋序聲若寒潭:“假如郡主隻因這張臉自困,大可毀去,哪怕取走我性命亦可,在下不願受此折辱。”
這話倒讓嘉畫有些氣惱,嘲弄道:“我便是偏要折辱你又如何?你既是一個替身,那在我眼裡與玩物無異。”
宋序目光發沉,正欲說什麼,忽然臉色一白,心口猛地絞痛起來。
“欸……”嘉畫驚得起身。
宋序呼吸急促,幾乎站不穩。
嘉畫下意識伸手扶他,被他拂開,脫力半跪在地上,低着頭喘息。
“宋序!”
嘉畫吓了一跳,“你這是心疾犯了?”
宋序不答,臉色愈發慘白,額上也冒出細密的冷汗。
“宋序……宋序!”
嘉畫着急喚他。
宋序唇也褪去了血色,想說什麼卻無力,原先勉力支撐在地的手臂終于在心髒的痙攣中失去力氣,重重栽倒在地上。
嘉畫瞪大眼:“宋序!……”
在昏迷之前,宋序躺在地上,正好仰望到佛龛中的佛像。
佛祖低眉垂眸,似在憐憫他。
他閉上眼,心想,一個飄零的孤魂倒不如就此死去,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會為他的離開感到悲傷。
*
禅房。
和星端着熬好的藥走進來。
嘉畫坐在床邊,輕聲說:“給我吧。”
和星怔了下,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宋序,将藥碗放在一旁。
“有些燙……郡主要親自照顧?”
嘉畫歎道:“怎麼說他這樣……”她的目光落在宋序慘白的臉上,再次歎氣:“都是因為我。”
和星問:“郡主這是與宋公子說了什麼?”
嘉畫欲言又止:“……别說了,我現下有點後悔。”
說到底,她不是一個壞人,那些威脅的刺激的話,沒幾分出自真心。
但她出身尊貴,亦從未有人對她冷言冷語,她不愛聽又不能真殺了他,當然要反唇相譏。
何況,替身的話也是真的,她本來就将宋序當作替身,聊以慰藉。
誰知這人心氣如此高呢,說幾句實話就接受不了。
和星實在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見此也隻是搖頭笑笑,并不多說什麼。
事實上,在郡主寄情的幾位替身公子裡,隻有宋序真的有秦小将軍的影子,并不止于容貌。
正因此,她也能共情郡主複雜的心緒。
“那奴婢帶烏刀去後池院玩一玩。”
寺裡收留了許多野貓,大多比較親人。
嘉畫想着她在此禁足,烏刀在府上有些可憐,便讓和星去接了過來。
聞言嘉畫點頭,認真囑咐:“但是看好,不許和不好看的公貓貼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