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已将手中經文在桌上擺好,聞言将那本嘉畫抄的遞到同月面前。
手抄經本拿走,便露出其下幾張單獨寫有句子的紙張。
嘉畫手指在紙面輕敲:“是,不過許久不寫字,我的手生了,字不大好看,請師父跟佛祖說一聲,不要怪罪。”
她這話說的既玩笑又認真,讓人分辨不出。
同月笑了笑,拿起那本經文放在一側。
“心誠即可,何況郡主的字清雅靈秀,書寫工整,可見是用了心的。不知郡主哪句不明白?”
宋序與她同坐一側,那幾張單獨抄有經文的紙張也是放在他面前的,嘉畫并未拿過來,方才隻是伸手過去。
如今同月一問,她便跪坐着向他挪得更近,頭輕輕湊過去。
“……這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作何解呢?”
宋序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垂着的眸原本古井無波,視線中卻忽然闖入青絲縷縷,還有那支被烏發襯得極白的茉莉玉簪。
他走進這間佛堂後,幾乎要把夢忘了。
可現在,那淡淡的幽香,卻仿佛蛇一樣又纏了上來,帶着荒誕的夢一起。
宋序往後略仰了仰,将下颌擡起,試圖與嘉畫拉開距離,本就寬廣的胸膛變得更加挺闊。
他的視線也隻得往上,從低垂變成平視,力證清白般地落在同月臉上。
可同月目不斜視,充耳不聞,垂眼撥着手上的佛珠,仿佛在認真思考嘉畫的疑問。
嘉畫擡頭笑吟吟地瞧了宋序一眼,眼前人盡管神色依舊從容,耳朵卻已紅得要滴血了。
她的目光故意在他臉上停留片刻,他卻不與她相觸,她便順着他分明的棱角一路往下,落在突出的喉結上。
宋序呼吸微微沉了些,她什麼都未說,可目光卻似乎炙熱,幾乎将他灼傷。
他終于落敗,擡手将嘉畫的頭輕輕拂到一邊。
“……郡主。”
嘉畫故作不解:“嗯?”
宋序将經文推至她面前。
“在佛祖面前,當認真聽講。”
嘉畫正色:“本郡主哪裡不認真?”
宋序并不看她,隻看着同月,重複了她方才的問題。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師父何解?”
同月這才停了滾珠的動作,不急不緩,耐心講解。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說,色與空本為一體,二者相互化合,互相分解,無有區别。觀得自在者,乃能清晰看見宇宙萬事萬物,由色,受,想,行,識五種構成,而這一切皆可變,皆是空……”
同月語調平穩,講解的内容對嘉畫來說雖能理解,卻足夠枯燥。
她覺得自己從前不讀佛經是對的。
今日醒得早,聽着聽着,那些原本能聽得懂的文字,不知不覺便成了天書,且越發催眠。
供文堂内的檀香似與她房中不同,更淡一些,聞着不膩,倒是讓人好睡。
也不知是同月的功勞更多些,還是這香,總之,嘉畫不知何時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窗外竹影輕輕搖曳,紗窗将和煦日光過濾得十分柔和。
同月早已離開了,安靜的供文堂内,少女枕着經本睡得香甜。
宋序望着嘉畫恬靜的睡顔,眸中霜雪仿佛連自己也未察覺到地化開了,不複一直以來那樣疏離冷漠。
不過隻是片刻,他便斂了眸,欲起身離開。
袖子卻忽然被人拽住。
宋序一怔,嘉畫卻已順勢抱着他的胳膊倚靠了過來,夢呓般呢喃着。
“秦淮書你别走呀……”
宋序眸中溫潤散去,恢複原本淺淡。
他撥開嘉畫的手,盯着她被驚醒而惺忪不悅的眼,冷漠道:“我不是秦淮書,郡主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