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黎霜還是強行再塞了些銀子給婦人。
行路途中,黎霜寫好了奏疏,找了個就近的驿站發往長安去。
不日,這份奏疏就會出現在皇帝的龍案上,為方才的村莊帶來新的裡尹。
裴晏坐在馬車前方駕車,正悠閑地吹着口哨,周圍便窸窸窣窣響起異動,還隐約可見幾個攢動的人影。
裴晏隻是掃了一眼那幾個黑影,随即不動聲色地繼續駕車。
果然,最先沉不住氣的幾個黑衣人猛地從樹林中竄出,直沖馬車而來!
黎霜正閉目養神,昏昏沉沉似馬上要睡過去了。
她被馬車外的動靜吵醒,睜眼掀開簾子查看情況。
血腥味。
黎霜從車窗探出頭去,隻看到了馬車旁拿劍站着的裴晏,還有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黑衣人。
變數發生的太突然,黎霜不管不顧地下了馬車。
“吵醒你了,大小姐?”
裴晏扔了鮮血滿刃的劍,渾不在意地用衣裳擦了擦手上的血漬。
陽光透過繁密樹葉的縫隙灑落,正正好地給裴晏留了一束光線,照得裴晏臉上的血污都清晰可見。
黎霜垂眸,抿唇道:“這些人……”
“幸虧大小姐此番帶上了我。憑你惹上的人,怎麼能隻身安然無恙去梁州呢?”
黎霜不答,半蹲在地上,伸手扯下了一位黑衣人的面罩。
這人她認得,是衛霄身邊的左膀右臂。
一切不言而喻,衛霄想緻她于死地。
她還清楚,衛霄所依靠之人是大皇子。
也就是說,先前西廠之事已經讓她成為了大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恨不得在她将将出走長安一日便欲在無人之地将她除之而後快。
黎霜站起身來,滿面悲戚。
可她知道,西廠一事絕對不能退讓。
大盛開國時期,皇帝正是因為重用西廠,提拔不少宦官,導緻西廠一派和外戚一族你争我鬥了數十年。
大盛一度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始建新國似要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裡湮滅在曆史長河中。
作為開國皇帝,先帝絕不允許大盛一世而亡。
所以他不顧大部分人的反對,大力整頓官場。所提拔重用之人也非賢能之輩,但他們有一個共點,那就是隻擁護他的統治。
皇帝大刀闊斧的改革引發衆怒,但他無懼。
所反對之人或抄家滅門,或流放下獄。漸漸的,朝中再無異聲。
外戚宦官交替專權的局面在此之後隻持續了不到一年便因為先祖皇帝的雷霆手段而消失。
他下了旨,取締西廠,此後大盛所有皇帝也不允再複,更嚴禁外戚任二品以上官職。
可是現在,聖上不顧先祖之令,有了再設立西廠的想頭。
此事必定有大皇子和衛霄的唆使,所以變得更加棘手。
“大小姐,怎麼出神了?”
黎霜的臉色不算好看,淡道:“多謝。”
裴晏笑了一聲,“分内之事,何須言謝。”
這話說得入耳許多,少了之前的吊兒郎當。
黎霜的語氣難得柔和,“沒受傷吧?”
“沒……”
裴晏一個字還沒吐出來,不着痕迹地掃了眼黎霜,突然捂上心口處。
“哎喲……疼。”
黎霜蹙眉,暗道或許是裴晏先前舊疾和今日新傷一同發作了。
手觸碰到裴晏胸前的衣料,無所顧忌地将它拉開了些,露出裡面慘不忍睹的傷痕。
血痂撕裂開來,往外滲着血,不住地往裴晏身下流去,留下幾道血印。
裴晏也不知道傷口是什麼時候裂開的,正覺得歪打正着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黎霜做了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又故意帶着暧昧,意味深長道:“大小姐,這麼關心我?”
黎霜抽了抽嘴角,用力放開了手。
她轉身回馬車,冷冷丢下一句,“上來。”
“這是不是有些不成體統啊?”
裴晏歪頭笑道。
聞言,已經進了馬車的黎霜又從簾子裡探出頭來,“死在外面可沒人給你收屍。”
裴晏哈哈一笑,“這就來!”
這輛馬車空間更小,黎霜和裴晏幾乎是以膝抵膝相對而坐。
黎霜熟練地打開手邊的木箱子,從裡翻出一瓶膏藥來。
“做什麼?”裴晏不解,看着正盯着自己的黎霜。
黎霜啞然,“上藥,脫衣服。”
“啊?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
見裴晏誇張的表情,黎霜睨了他一眼,将瓶子扔給他,大有要下車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