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很嫌棄了看了眼她舊舊的襖子。
小玉抱着圍裙,低聲說:“對不起,我這就走。”
這天晚上大排檔的生意特别好,小玉忙得都沒有功夫喝一口水。
剛過完年,有的客人的心情很不錯,會給服務生小紅包,得幾句感謝和吉利話,那些包廂大家都争着去。
小玉也碰着一個,就在大廳,是個穿皮衣的寸頭小老闆。
他一見小玉就摟住她要她陪酒,小玉強顔歡笑喝了杯,以為這樣就夠了,拿着紅包就想走,卻被拽住了頭發。
“走什麼啊!再多喝幾杯,我還有更多錢呢,哈哈哈!”
他的朋友也喝得滿臉通紅,附和道:“坐,坐下!”
小玉連忙把紅包往桌上一扔,後悔不已,急道:“我是服務生,不陪酒!放開我!”
男人身上醉醺醺的酒氣熏得她反胃,更讓她想起了那些夜晚的經曆。
強壯的男人、無法掙脫的男人、如同在酒裡撈起來的男人,她在黑夜裡被扼住了喉嚨,如同此刻被扼住了手腕。
輕飄飄的紅包落到了沸騰的海鮮湯裡,皮衣男臉色一黑:“這麼不識相,你做什麼服務員!給我把你們管事的叫過來!”
小玉道:“不……我不叫……”
“不叫是吧?”皮衣男叫嚣,“把紅包拿出來!”
鍋子裡,清湯咕嘟咕嘟地煮着,小鮑魚切成網格型,被湯浪推着滾向鐵鍋邊緣,發出滋滋的幹燒聲。
小玉拿起筷子想要把紅包夾起來,皮衣男卻打了下她的手,筷子掉進鍋裡。
“用筷子?用手夾!”
“……太燙了……”
“笑話!不燙怎麼讓你長記性!大過年的,老子被你搞得這麼不爽,一整年都會倒黴的啦!到時候就要找你賠錢!”
小玉捏着手腕,倔強不肯伸手進湯鍋,那皮衣男見狀,竟站起來把她的手往鍋裡按,正當推拉之際,露朵拉着男領班過來。
“做咩事?怎麼跟客人吵起來了?”
男領班第一件事就是點頭哈腰,皮衣男底氣就更足了,叉着腰說小玉手腳不幹淨,他才懲罰她。
男領班怒目:“小玉,給客人道歉!”
小玉含淚搖頭:“我沒有拿他的紅包,是他給我的。”
皮衣男道:“好你打天打鴨!我給你的紅包怎麼會飄進鍋裡!這麼多人都在看着呢。”
他的朋友中有兩個連連點頭,另一個則抓着筷子低頭做不願參與狀。
“你品行這麼壞,明天不要來上班!回越輝去吧!”
小玉猛得擡頭,露朵趕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了一邊,說道:“你别跟領班犟嘴啦,他在客人面前不能維護你,實際不會怪你的,你說句對不起就算啦。”
“我沒有偷他的紅包。”小玉苦澀地流下一滴眼淚,掙開露朵跑去了洗手間。
大排檔的洗手間是外面水池男女共用,裡面分性别各三連間的結構,小玉慌不擇路打開一扇門,撲在牆上哭了起來,
不一會兒露朵也來了,焦急拍門道:“小玉姐姐,你别哭啦,領班喊你去後廚。”
她怕也有别的女客人在,便小聲地一句句勸慰:“我會同他說的,你不是偷錢的人,說開了就好了,你快來呀。”
小玉道:“沒有用的,他們都是這樣壞,我沒有做錯事,應該他同我道歉。”
露朵為難道:“他是領班呀……小玉……”
門裡隻傳來低低的啜泣聲,露朵嘴巴一癟,也替小玉委屈。
她們都隻是服務生,拿着微薄的薪資伏低做小,領班全力大一些,可也隻是從老闆那裡拿錢,拿多少不知道,但很辛苦,要管一大幫子服務生,平時常挨客人的訓,還得賠笑臉說罵得好。
做服務生就是這點難,無論什麼人,隻要給了錢,就能像天王老子一樣找他們的麻煩,一句嘴都不能頂。
“還不如去越輝做舞女呢。”露朵嘟着嘴說,“起碼那裡的客人會給好多錢,還會誇人呢。”
嘎吱,隔間走出來一個人,露朵表情僵了僵,沒敢說話。
溫與蘭用高跟鞋尖把門踢合,似笑非笑地抱胸将露朵全身上下看了一圈。
“你,就你,還想去當小姐?你以為那是什麼好活計?老老實實端盤子吧!”
溫與蘭勾着冷豔的紅唇,大耳環閃亮奪目,往隔間一瞥。
“至于裡面那個麼,呵呵,成天哭哭啼啼,聽得人真是心煩,長得再好也倒人胃口。”
她邁着如風般的步子離開了,露朵敲敲門:“小玉,我先走了,你不要讓領班等太久哦。”
其實從溫與蘭說話時起,小玉就已經不哭了。
溫與蘭本來就跟她一樣,是越輝的坐台女,可她們又如此清晰地不同。
她很想有擁有溫與蘭的驕傲跟底氣,即使曾經化作污泥,也會高高昂着頭顱,從不認為自己是肮髒的,而隻認為自己是泥裡的一朵蓮。
小玉想到了下午溫與蘭挽着的那個男人,他們一起進了二樓最尊貴的太虛廳,男人的身份可見一斑。
還有那個打扮光鮮的女孩兒,那麼年輕,那麼清純,也是……一個小姐嗎?
不知為何,小玉的心揪了起來,她有種落進池塘被淤泥拖向深淵的無奈、無力,可她找不到那根隐形的繩子。
是什麼束縛了她?是什麼迫害了她?
是錢嗎,不是,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