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霜:作為常衡的通房,琴霜覺得這日子是很幸福的。比之從前不知幸福多少。
從前家裡窮。都緊着家裡的男孩子吃喝。自己作為女子。隻能小小年紀便織布供着家裡開支。後面父母亡故,哥哥為娶嫂嫂,便把我賣了。在一戶富戶做着盥洗織布的夥計,可做了沒兩年,那戶人家便遭了罪。再次被變賣。這次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憐,偏巧遇到路過回南境的俊公子。
這位俊公子是南境的将軍。可我覺得他便是我的英雄。那些個奴仆,他單單選中了我。這個肩不能扛,除了織布什麼都不會的人。陪着回南境的路上,便深深的愛慕上了他。讓他重新給我起了名字。他說:“涼若冰霜,琴瑟和鳴。琴霜可好?”
那時沒讀過書,并不懂公子那兩句是何意,隻是記住了琴霜。公子見我不識,便給我寫下了這兩個字。我帶着身上,時常拿着看着。
可得了名字,公子卻是趕着我走的。快至南境時,将軍突然同我說:“邊境地苦。我妹妹待下親厚,去她處吧。”
我卻是不願意的。我隻想跟着眼前的公子。
可公子說:“他妹妹高興,他便是高興的。”
最終還是被送來過去。
臨走前,公子給我買了一身衣裳。我确是不舍得穿的。這是我頭一件得了這麼貴重的衣裳。從前不過粗麻織布,還是家裡人穿舊了的汗衫改的。那身同公子一般的藍色衣衫。公子很愛藍色。時常穿的也都是藍色。
見到小姐時,有些晃了神。小姐同公子好生相似。那站在窗口的樣子,明明看不出五官哪裡一樣,卻是那感覺極像的。小姐問我叫什麼名字。我禀告着。“琴霜”
小姐愣了愣,問道:“哪兩個字?”
我拿出那看了很多遍的宣紙。打開給小姐看着。小姐拿過看着。卻看我的雙手依舊展在那,看了看那紙。便笑着重放在我手心。我小心收好,小姐複又看着窗外,說道:“冷若冰霜,好名字。可通琴意?”
我急忙答道:“隻會一些女紅。能夠織布縫衣。花樣卻是不成。”
小姐卻是回頭又深深的看了我幾眼,似有些惆怅,便叫一個叫沐秋的姐姐帶我去住的地方收拾一番。
小姐待人果真極好的,可我還是很想公子。
可沒多久,小姐又叫我走。我雖是不解,卻是欣喜又回到了公子身邊。這次公子沒有趕我走。隻是問我,是否願意跟着他。做他屋中之人,若是不願便給我盤纏讓我歸家。我自是願的,欣喜不已。可我确是有些羞澀,我不識字,也不大會講話。覺得配不上公子。公子卻說無妨,心好就成。日後若是願意,得空了會教我讀書識字。
作為公子的丫頭,規矩很簡單。首先便是不得添亂延誤軍務,妨礙公事。其次是邊境的将帥府内,老爺的房間是不得進去打掃的。小姐的房間更是如此,一草一物都不得碰。而公子時常會來找我,而我也可去找公子。但是公子說,絕對不能觸碰他的床榻。錦被和香囊都不用我縫制。若是實在無事可以縫制它物,但是也不要累着,他什麼都不缺。
我曾經問過為何不能碰他的床榻。大公子隻說,這床是他同常蕪一塊睡過的,定容不下他人。
我那時才知道,這府中原來還有一位二公子。可是我卻從沒見過。
雖是如此,大公子待我卻是極好的。雖是每次在一處之後,公子必親自煎煮并看着我喝一碗苦苦的湯藥,可我也是願意的。我所求并不多,隻要能看到公子,便很知足的。更何況還能得到公子的善待。其實早先也是不想他事的,畢竟自己身份低微。公子若是出門公幹,也會給我帶些新奇的東西。我更是開心。甚至公子除了給我銀錢花,還會托人時常以我的名義給我家裡的兄嫂寄些錢。我更是感激的,在公子教導下,也同家裡開始通些書信,仿佛我又得到了親情。可我知道,我隻是擁有了公子的一絲愛罷了。
又一次公子不在,我忍不住溜進了小姐房間。發現房間其實沒有什麼。唯一惹眼的便是兩個箱子。都未上鎖,打開發現都是信件。沿着末尾悄悄看了一個,不知是誰寫的信。隻是折了一折。那時還不大識字。便又放了回去。另一個箱子中也是信件。卻是小姐給公子的家書。都有信皮,認得那上面是小姐寫的,常衡兄長親啟這幾個字的。書信邊上是兩個荷包。也都是小姐縫制的。好像每年公子生辰,小姐便會縫制一個連着生辰禮送來。便悄悄退了出去。後來想想,那隻折上一折的那些信,仿佛也是小姐的筆迹,隻是感覺又不大相同。
隻那一次,公子朝我發了火,批頭蓋臉的給我一頓罵,還打了我一巴掌。我不知他是怎麼看出來我進過房間的。冷了我大半年之久。直到有次我去打水,我就站在井沿往下瞧了一眼水有多深。可公子打遠了而來,瞧見了一把抱住了我就往後面拖。公子好像吓壞了。抱着我一個勁的哆嗦,同我說,再也不要站在井口。再也不要穿着這素白衣服站在這。再也不打我沖我發脾氣了。甚至還低低的求着我不要走。
我急忙跪下說我隻是打水而已。
公子一隻腿支在地上,一隻腿似乎癱軟的放在地上。閉着眼睛好一會,才将我抱起來回了将帥府。同我說:“以後不用打水,我會打一大缸子的水放在院子裡。再也别站在這個井口,聽到沒有?”
我急忙應着聽到了。這次是公子頭次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抱着我回去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連着好久,公子都待我很好。可是某晚夜裡,公子獨自下了床,坐在床邊哭了。從此我再也不敢站在井邊了。
後來跟着公子回了京城常府。在雲芙閣一處角落給我安置了房間。可我瞧着那西邊其實寬敞得很。但小姐沒多久也回來了。原是公子回京就是為接小姐回家的。那西邊都是小姐的房間。
我瞧着小姐彈琴,公子的溫柔目光可真暖。公子出去後,我同小姐表示,也想學上一學?說是名中占有一琴字。卻是不通琴的。小姐笑着說:“無妨。兄長求得是意境。若有來生,我也想做那個不通琴瑟之人。”看着小姐眼神黯淡幾分,不禁也有些惆怅,小姐卻是突然又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我,說道:“你若真是想學,我便給你找個琴娘子。隻是這非一日之功,可是要吃些苦的。”
我笑着點頭,我很信小姐的話。因為公子無論說什麼,小姐都是懂得。好像小姐的苦,也隻有公子能懂。
後來真的來了琴娘子,定時教我。可我卻是真不大會的。直彈斷了三根琴弦,也是沒學成一首整的曲子。可小姐卻都沒怪我。卻是小姐從不親自教習我的。可能我學這個曲子,不大好。是公子那日想聽的,鳳求凰。
小姐意圖給侍候她的沐秋姐姐找了個讀書人。我意外得知跟着小姐的沐秋、沐菊兩位姐姐也是小姐搭救的。花費了六個金錠子。我是一個銀錠子都不值的,我便有些嫉妒,可我一想我碰到的是公子,便想開了。她們比我還命苦,也是被家裡摒棄,還餓了好幾日。剛挺過來又險些被賣到了青樓。
那沒多久,便國喪了。公子開始在外征戰,我終日擔心。小姐好像确實不怕的。吩咐我給兄長置了件冬衣,我剛開始一個勁趕工。可後來才知,小姐隻是不想我胡思亂想。
常夫人好生奇怪,硬要留在這邊幾個人侍候。小姐一下便給否了,那四人終是沒有進來。可我對小姐生了敬意。因為小姐的眼神在夫人轉身後,那幾瞬變得淩厲。而我悄悄問了雲芙閣侍候的,夫人為何要這般。府中人告訴我,在雲芙閣不能提夫人和二少爺。原是二位多年前就不在了。現下的夫人也不是夫人。不過客氣稱呼一句罷了。在府中,隻聽小姐的便好。到底這府裡還是小姐說了算的。
我求着雲芙閣的子卓幫我打水,他還打趣我。我才說出公子不讓我站在井邊,我也不知為何。小姐卻是聽到了。那時小姐正在院中篩選桂花用來釀酒。小姐也哭了。我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這句話,急忙就道歉。可小姐說不關我事,隻是把自己關進了公子的房間,獨自待了一日。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後來小姐要嫁給瑞王。全府都是高興的,可小姐不高興,公子也是不高興的。好久的不高興。後來那聘禮都堆了進來,公子卻又是高興的了。看着小姐風光高嫁,府内一下熱鬧了起來。連着一直慘淡的那邊連理院,都常常有人拜訪。公子卻說,不是好事情。早晚要出事的。
小姐有次回門,我站在院子中同沐菊姐姐閑聊。偷偷瞧着屋中。原來軍事小姐也是懂得,甚至還能同公子争執。我覺得小姐好像什麼都會,我确是無用的。往日來公子說的話都不定全懂,更何況那些在紙上,每個看着都相似的小房子。我才猛然發現,好像小姐在時,公子同我都不親近。甚至小姐在家時,也是從不來我房中留宿的。
後跟着公子回南境,可公子又被召回。我不想孤零零留在南境,便又央求跟着回京。可公子剛到京中就走了。我便獨自在雲芙閣。公子趕回來便叫上常府好些人一同去了瑞王府。原是小姐在瑞王府出了事。我看到了出嫁了的沐秋姐姐也被召回。小姐也是傷了情。
跟着在瑞王府收拾了東西,陪着小姐回府。我發現小姐身旁的沐菊姐姐不見了。小姐總是不大說話的,就站在院子中,那梅樹下發怔。我才驟然發現,那樣的小姐,白衣素裹,那種無生的神情。同我當年被鎖在枷鎖中寄賣的樣子好像。或許是我當初有幾分像小姐的,所以公子才憐憫我的。
小姐回來後,公子也是很心疼。陪着站着哄着。小姐那般靠在公子懷中幾次,便真的好了。雖是公子并未回抱着小姐,神情卻是那樣的溫柔。與公子對我時是不同的。且他們看上去,是那般的美。
後來小姐被王爺接了回京。回了瑞王府。為了又搬嫁妝,我便也跟着去了。我發現之前,那般灼灼目光盯着常二夫人的小姐回來了,甚至變成了常态。可我跟着在王府侍候了一個多月,卻是看瑞王爺笑的比以前更開懷。連着公子聽聞了也是高興的。他說小姐本就是那般的。
後來小姐同王爺一道在府上住過些日子。王爺待小姐也是那般的好。
我第二次聽小姐彈奏那古琴,也是那首鳳求凰。如今我已經也能彈奏了,且也知琴意了。王爺聽後,那笑容是那般似春風。
我有一次去祈斓院送東西,親耳聽到王爺叫小姐:“蕪兒。”
那一刻我覺得世界都塌了。
公子也曾這般叫過小姐數次。我隻以為是酒喝得多了,醉了。想起了那個早逝的二少爺罷了。府中以前說過,二少爺和小姐一胎所處,是為龍鳳胎。可那時的雙胎一般就為不詳的。所以二少爺早早付了命格,所以才給小姐争出了片天的,這才有了瑞王府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