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常安從水仙閣來時,祠堂門戶大開。看到常苒跪在那牌位前的模樣。仿佛是姑家仙子似的身着飄逸白衣,而供桌上那鮮明的名字,仿佛泛着光。常安忽而覺得背後發涼,急忙進去勸說常苒起身。可常苒執意在此跪着,常安隻得把兩個守在祠堂門口的婢女支了出去。又撿起地上的紅綢子蓋住......在外緊緊關上了門,卻也在門口跪下。閉上眼睛。任由冷風侵襲,地面冰涼。
其後奴仆瞧見,便也都在後噤聲,直到秦燕怡兩人的到來。
常安用火折子點燃三支香,供在江瓊那牌位前。從懷拿出一封書信,借着燃着的香,瞧着書信點點燃盡,隻餘小火苗時,才放到那香爐中。那香爐中竄起來的火苗,反向燒了起來,反而把那細長的香在下燒斷,快速斷節在那香爐中,灰燼紛飛。
不知是不是江瓊有所感應,那木牌後的信,一下倒在木桌子上。
常安覺得奇怪,那信之前是緊貼在木牌後面放置的。甚至常安還用樹膠粘了一下那書信的封皮,以讓其更加貼合的牢固。若是不挪動,是斷然看不見的。打開那書信,發現信封封口的位置,也明顯動過。常安略一思忖。想是常苒思念亡母,便是抱着這牌位過得一夜吧。常安展開信,發現那信之前折的痕迹也起了變化,不禁更加确定了自己猜想。
心中想着,既然小姐瞧着這信,想也該明白老爺的心思了吧。也好。
再次拿着那信展平,朝着那殘餘的小小火苗而去......
信的内容也漸漸被火苗吞沒。
字迹燒的飛快,《法樂辭》後還有另一段字:江家小妹,閱信悅!為兄已再行啟程。收到你托人送來的錢銀,深感愧疚。定立誓再博一功名,到時定履行舊約。日前你問為兄緣由,為兄隻道家國。也卻為家國。走至此,想起辭令一首。自知此去無命歸!荊棘叢中尋藥草,烈火盆中取碳木,縱使結局不如意,不枉一生得遇瓊。若此生還有幸得濟香火,為繁盛,取繁盛。若兩年未再收到書信回......勿再念!得生餘有幸,重走前人路。欲興家國業,盛事有先人。已無他路可轉!不悔!
信的末尾,建元......年号已看不清了。
常府正門一小厮急朝深處祠堂而去,待至門口才朝裡大喊:“小姐!”随後急速的敲響了祠堂的門。
突然的聲響把閉目凝思的常安唬了一下,回過神過去開門。門開一瞬,那人手還保持着敲門姿勢在空。“三小......管家?”
“小姐回房了,何事?”
“門口,正門來人。宮裡的,叫小姐進宮觐見。即刻!”
“哪位小姐?”常安問。
“這?”那人遲疑着,并沒思慮這個。
“去找邊上灑掃的婆子去問問清楚,告訴婆子,這般說......”常安湊近那人的耳旁,一字一句的教着。
雲芙閣房中,常苒剛換了衣裳準備睡下,常安便帶着人到了雲芙閣院口。通報一聲便朝西邊房間而去,看到房門并未關上,便站在門口側邊,側過身子面朝正房位置說:“小姐,宮裡傳了旨意,召常府小姐進宮。”
常苒的手,一把抓住了那方才換新的粉色帷帳。化作一團抓在手中,甚至系在木架子上的結都扯松了,可見常苒那一下所用的力道不輕。“請大人們稍後,我換了衣裳便走。”随後看向芷蘭再看門口。
芷蘭并未會意,也朝着房門方向看了看。
“芷蘭,關上房門。”常苒說。
“哦。是。”芷蘭疾步去關上房門,甚至插上門栓。
常苒手剛放在襟口,聽到插上門栓的聲音也不禁回頭瞧了瞧,扯動嘴角卻沒說話。
門外的常安便退的更遠了兩步。
此空檔間,常苒已自行換好衣裳。水粉色一身冬裙,精美的花紋和紋飾,具體什麼針法也不識得,自來在針法上便不曾用心。隻随手拿起挂在床邊的一套新衣換上。
其後走到那妝台邊,卻是看到了那黛硯又放在了這妝台之上。正在發愣。便看那黛硯邊上的黛杵。略一思索,這是畫眉用的,并不為着寫字。因邊境,娘都是用燒焦的柳樹枝畫眉,開始便沒想到這一層。很少畫眉,不知輕重,畫的很深,隻得擦了再畫。可仍是很深。手中巾帕再擦。芷蘭瞧見接過,替常苒上妝。又拆了常苒發髻,重又束起,用手指纏繞發絲動作極快,竟給常苒梳了一個同芷蘭差不多的發髻。額頭往上的發絲分至兩側統統挽于頭上,雙紮發髻,發帶束起。卻都垂下來一些,微微低首卻還有些遮擋。常苒心下稍有些不喜,但想起之前常若仿佛也同這個類似。大抵這般才對。
拿起木頭簪子,用手摸了摸那木頭前段,沿着那麻花狀的前段紋路,摩挲了兩下。穿過兩端的發髻,隐在發髻中。此番模樣,自己尚且看不大出來自己的模樣,想是旁人瞧着一時之間也瞧不出來。
站起身來,轉過身子。芷蘭前去打開房門。常苒路過圓桌,飲了一杯冰涼茶水,才提起裙擺,邁出了房門。
常安親引路,芷蘭在後随。
常安道:“宮人是宮中紫璇宮侍奉南陽長公主的。此次進宮,想多半是去面見南陽長公主。四小姐一直同秦姨娘在水仙閣居住,不大出得門去。府中諸事尚不大知,隻怕禮數方面也不得益。您此次進宮,是否還帶四小姐同往?”常苒還在遲疑,常安又道:“四小姐昨日染了風寒。進宮怕是過了病氣,小姐不如獨往......老奴備好車,待事定,明日便啟程,回往平川的好。”
“好。”常苒的心,沉到了底......前院嬷嬷一身灰色衣衫,卻是其上花紋繁複,織錦的段子便不像是需要勞作的樣子。常苒朝着那嬷嬷便行了個禮。
嬷嬷急忙後退半步,還了個禮,問道:“可是常府苒小姐?”
“民女正是。”
“哎呦我的老天,小姐你也,太消瘦了些。果真天可憐見的。”嬷嬷歎息過後,邁出殿門,走到轎旁,掀開轎簾。“您坐,咱們得緊着腳步了,宮裡貴人還等着呢。”
常苒方才便看到了此轎在前院停駐,土黃色的頂上,黃色圓形頂端,并非轎子全體都是綢緞。才坐定,嬷嬷又道:“還走西側西華門進宮。離着常府最近。”
四個轎夫并擡起轎子。
芷蘭方要跟在轎子後,卻被常安悄悄一碰。芷蘭回頭朝着常安快速的點了幾下頭。
常府正門大開,轎子平穩擡出。秦燕怡才拉着強壓病态的常若方趕到前院,卻被常府中下人擋了下來。隻道四小姐風寒之症要好好将養。
常若呼出口氣,打算回屋歇息。不僅緊張一掃而空,反而一臉高興。
回水仙閣路上,秦燕怡悄聲說:“傻丫頭,你知不知宮中富貴為何物?同樣出身,他娘進宮一遭出來便能為正。我隻能為側。”
常若擡眸看了看秦燕怡,低下了頭什麼都未說。
進宮門時,隻聽嬷嬷說:“長公主命,未出閣的姑娘,不便下轎查問。”
轎子并未落,直朝内裡。待停落,轎簾被掀開,常苒瞧見一四方小院。雖是簡樸院落卻是頂上也着紅色磚瓦。
“奴婢去複命,姑娘您便同錢婆子學學規矩。一會面見,可是不容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