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妤,婉妤……”藍梓炎輕聲呼喚着,他看到姜婉妤臉色通紅,身上特别熱,這不是個好現象。姜婉妤在他的一遍遍呼喚聲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啞着嗓子,發出蚊蠅的聲音,“你回來了,真好!”言罷,嘴角勾起一抹虛弱卻滿足的笑意。
藍恩如離弦之箭,猛地撲向那滿身風塵的士兵,膝下一軟,跪倒在地,緊緊抱住他,哽咽道:“二哥,二哥——”
二哥胸膛處的傷口汩汩湧血,他顫抖着手,艱難地從衣襟交疊處掏出一塊已被鮮血浸透的手帕,強撐着眼皮,目光中滿是對藍恩的不舍與囑托:“藍……藍……時……”話未說完,二哥便帶着未竟之言,睜着眼,永遠地離開了。
手帕随風展開,内裡裹着的灰燼随風飄散,這一幕,讓藍恩與不遠處的藍梓炎瞬間愣住,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風,繼續無情地吹着,将那些承載着無盡思念的灰燼吹到地上或吹向四方天地。藍恩突然像瘋了一樣,他雙手猛撲過去,要從風的手裡搶回那些灰燼,口中喃喃着:“大哥,大哥……”他跪伏于地,雙手并用,甚至用衣袖來攏住餘下的灰燼。
藍梓炎見狀,連忙将姜婉妤輕輕放置一旁,心緒紛亂,卻也毫不猶豫地跪爬至藍恩身旁,和藍恩一起從風的手中搶奪灰燼,嘴裡喃喃着:“恩時,恩時……”他們的動作笨拙而又堅決,每一次嘗試都似在與命運抗争。
藍恩的雙手顫抖不已,反複聚攏着那些灰燼,終是用那塊已辨不清顔色的手帕将其小心翼翼地包好。從最初的低語呼喚,到後來的雙拳捶地,直至最後,他仰天長嘯一聲“啊——”,那是對逝去親人的深切哀悼。随後,淚水如決堤般湧出,他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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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軍進甯夏鎮後,率先占領忽拜的将軍府。藍梓炎等人回了将軍府後,竹沁等人在士兵的護衛下進入了府裡去照顧姜婉妤。
藍梓炎将姜婉妤交給竹沁和蕭太醫,便馬不停蹄地來到忽拜的書房内。此時,書房之内,忽拜如困獸猶鬥,腹部受傷,跪伏于地,被繩索緊緊束縛。三位将軍與巡撫大人分列兩旁,氣氛凝重。
藍梓炎步入書房,即刻發令,令周将軍與潘将軍星夜兼程,分别前往大梁與鞑靼交界之地,收拾殘局。周将軍領兵助沙瓦部等部落追擊阿巴魯部,潘将軍則率兵重築防線,以防鞑靼兵馬趁虛而入。
兩位将軍走後,藍梓炎坐在主位上直視忽拜。忽拜咧開嘴,發出一陣陣陰森壞笑,“哼,别看你如今坐在這,他日或許還不如我。”
藍梓炎自是知道忽拜的弦外之音,但此刻他不欲與他争辯。他夜以繼日地趕回來,和衆将軍商議完戰策就準備攻城,他已連續兩日未曾合眼,眼中滿是疲憊,但神色依舊堅毅。
他面無表情地對忽拜道:“忽拜,你絞殺巡撫,舉兵反叛,所到之處燒殺掠奪,坑害百姓。大開我大梁國門,與鞑靼串通一氣,踐踏國土,惡貫滿盈。你可認罪?”
忽拜聽後,不以為意,露出挑釁的笑容,“那又如何?我忽拜征戰沙場,戰無不勝。可惜奸臣當道,國君無能,那我為何不能取而代之?”言罷,他仰天大笑,“我沒錯,錯的是那幫貪腐污吏。國君昏聩,剝奪軍需。藍梓炎,你應該明白呀!”
“忽拜,你之所作所為,絕非殘害百姓、大開國門的理由。整個甯夏府的百姓讓你弄得背井離鄉,流離失所。今日,秉承聖意,将你處以極刑,以告慰那些無辜的士兵與百姓。你還有何話說?”
忽拜狂笑不已,“我會在地獄等你,等着看你的下場。哈哈哈哈——”
正當此時,一名士兵匆匆來報。原來,士兵們在搜查将軍府時,發現忽拜之妻已自缢身亡,其中有一名孕婦更是撞柱而亡。
衆人聞言,皆是一震。藍梓炎本無意讓她們喪命,尤其是忽拜之妻妾兒女。忽拜聽聞此訊,先是一愣,随即仿佛回光返照般大笑起來,“哈哈哈……是我忽拜的女人,哈哈哈——”言罷,他拼盡全力,将頭顱撞向陸巡撫身旁的桌角,随即,身軀無力地倒下,一命嗚呼。
衆人驚地站起,特别是陸巡撫,更是吓得躲到了沈将軍身後。藍梓炎閉上眼睛歎息一聲,吩咐士兵将忽拜的屍體帶下去。
藍梓炎緩緩落座,說:“時下正值用人之際,還望陸巡撫能遣人協助沈将軍,将忽拜麾下的兵馬逐一清查,重新登記造冊。而後,将這些士兵打散,編入甯夏府各軍營之中,以安軍心。此外,城牆、城門等防禦設施亦需加固,以防不測。戰場上遺留的屍體亦需妥善處理,以免疫疾肆虐。最後,張貼告示,安定民心,撫慰百姓。今天是臘月二十四了,保證盡快恢複生産,讓百姓好好過個新元。”
陸巡撫點頭,言道:“應該的。”心想:現下這幾個莽夫是一個也不能惹啊。
沈将軍拘禮,“是。”他擡頭看一眼藍梓炎,不禁道,“放心吧,我會吩咐下去逐一處理。你一直沒合眼,先去休息一下吧。”
藍梓炎點點頭,神色中帶着一絲疲憊。待沈将軍與陸巡撫離去後,他緩緩伸出胳膊,撐在桌案之上,雙手交叉,抵住額頭,緩緩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他輕歎一聲,手指關節在額頭上輕輕錘了三下,仿佛是要驅散心中的疲憊。
深呼吸之後,藍梓炎站起身來,步履略顯沉重地向外走去。至門口時,他停下腳步,對守門的士兵沉聲道:“書房之内,一切如舊,切勿擅動。”
藍梓炎的手下在忽拜府找了一間寬敞而清幽的廂房,将其暫且作為主屋使用。當藍梓炎踏入這間廂房時,恰逢蕭太醫正為沉睡中的姜婉妤輕輕拔去銀針,床榻旁的小幾上,安神香袅袅升起,香氣氤氲,竹沁的眼眶已然紅腫如桃。
藍梓炎的目光落在姜婉妤那因高熱而泛紅的臉頰上,他輕聲詢問:“蕭太醫,婉妤怎麼樣了?”
“還好,泡過了溫水,我又施了針,想必是無大礙了,不過……”
“不過什麼?”藍梓炎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