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時,趴在床上的姜婉妤果然發了高熱,全身如火爐般滾燙,夢呓間,唇齒間細碎地呢喃着“梓炎”二字。竹沁一遍一遍不耐其煩地給她換涼帕,來緩解姜婉妤的病症。
遠在甯夏府的梓炎,走出大帳,随意找一高處坐下,仰望着遠方高空皎皎的明月,心有千般滋味。明明臨走前和婉妤說好了,很快便回,可是看這情形,他苦笑,何時會是歸期他自己都不敢說了。
這是一場長久戰,敵軍每次攻城都如狼似虎,當然了,他們這邊的幾個守将也是骁勇善戰,不懼強敵,士兵們同樣無畏生死,堅守腳下的城池,可是,眼前卻出現了一個難題,軍糧恐怕無法維持長久,讓他不得不憂。甯夏府的糧倉雖豐盈,此時卻偏生落入忽拜手裡,梓炎是将周邊的糧都借調個遍才向京師請求支援,奈何線報傳來說是軍糧丢了。
備邊禦戎,國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備禦之大經。糧食供應對于軍隊來說亦是十分重要的。皇上近年來一心偏袒太子,太子舅家等人為了一己私利,不惜以國家安危為賭注行偷換軍饷之事,置士兵的生死于不顧,置國家的百姓和城池于不顧,可是,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們貪墨軍饷,借刀殺人。他唯有咬牙堅持,終有一天定會讓真相浮出水面。
在查找證據這條路上,他是不會放棄的。可,目前軍糧的問題該如何解決呢?思緒萬千間,梓炎的目光再次落向那輪明月,前段時間,婉妤傳信,讓他一心打仗,後方有她,言猶在耳,不知她此刻可安好。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梓炎看着月亮,不知道婉妤此時有沒有在看月亮,有沒有想起他。
**
清晨微露,姜婉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别說動彈了,就是喘氣都伴随着陣陣劇痛。疼痛讓意識快速清醒,她想到了昨天發生的種種,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此刻趴在床榻旁的竹沁,睡着的竹沁眉宇間還有着未散的憂愁。
姜婉妤喉間幹渴如火,想喝水,擡眼看到床榻旁的茶幾上有茶盞,她欲伸手,剛動一點點就不行了,需暫停動作,大口喘幾口氣才能緩和。
竹沁聽到動靜,見到自家小姐醒過來,開心之餘更是一臉愁容。
“水。”姜婉妤沙啞的嗓子裡悶出一個字來。
竹沁心領神會,立刻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姜婉妤喝下去。
姜婉妤喝了水最起碼感覺嗓子好多了,她趕緊問:“竹沁,外面怎麼樣了?”
竹沁輕歎,眉宇間愁雲密布,“小姐,流言蜚語還在傳着,香宜坊的生意也沒有前幾日好了。小姐你就先别管這些了,還是先好好養傷吧。”竹沁說着眼眶不禁泛紅,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仿佛随時都會哭出來。
姜婉妤此時虛弱,說話前都要喘好幾口氣,但她還是強撐病體,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安慰竹沁,“好竹沁,不哭了,我沒事。”她的話語中雖帶笑意,卻難掩虛弱。
竹沁抹去眼角淚珠,越想越氣,說:“怎麼會沒事,傷的那麼重,藍家老夫人就是報私仇,她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加上張袅袅的挑唆,看把你折磨成什麼樣了。早知道,昨天說什麼都不能回藍家。”
姜婉妤努努嘴,“早知道,早知道我肯定不回來。”又囑咐竹沁,“你得空去趟鋪子裡,讓他們安心,銀子既然籌到了,生意好不好的無所謂,把剩下的月樨香賣完後就說裡面的西域香料斷貨,過段時間再售賣。我現在無法出門,你還是要着人打探一下糧商的情況。”
竹沁皺眉,語調中帶着幾分憤慨與不解,問她:“你還管啊,你拼了命地去幫人家兒子,人家不僅不領情還打人,就應該把這樣的人送戰場去。”
婉妤被竹沁逗笑,這一笑牽動了傷口,婉妤蹙眉,竹沁連忙坐在榻上安撫。
婉妤緩了口氣,目光中閃爍着堅定,說:“我不僅是在幫梓炎,還有那些等着糧草的士兵。我想,每一個上戰場的士兵,他們應是甯可為守護城池而死也不想因糧草不濟而餓死。”
竹沁聽後,輕輕歎口氣,“沒想到外面的人使絆子就算了,自家人還落井下石,真是腹背受敵。”
竹沁細心地幫姜婉妤的傷口換了藥,又伺候她用了點流食才依依不舍地出門辦事。
姜婉妤一個人趴在床榻上,計算着天數,雖說有上官沐澤的藥會讓她恢複得快一些,可畢竟是耽擱了一些時日,她得保證盡快說服糧商才好,否則将誤了大事。現下不能出門,這才是耽擱正事,唉——
她不禁歎口氣,又牽動到了傷口,她蹙着眉頭屏住呼吸良久,才有好轉。她沒想到這麼疼,回想起之前梓炎挺身而出替她挨打的事情,那時的梓炎,承受着同樣的痛楚,卻未曾有過半句怨言,反而還能強撐着身子逗她笑,安慰她,叫她不要哭,還會替她在母親面前撐腰。
當時的情境下,她更多的是愧疚和感激,而今她身處同樣困境中,再回想當時,心裡更多的是心疼和感動。也讓她進一步看清了,在這場錯亂的緣分中,早已不是她一人孤獨前行了。
婉妤嘴角微揚,心裡得意,看看,她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吧!
上官沐澤那日所贈的藥确實上等,沒幾日姜婉妤的傷處便沒有鑽心地疼了,竹沁晚上一邊陪着姜婉妤練習下地走路,一邊和她說最近幾日探查的情況。
竹沁扶着姜婉妤緩慢地邁出腳,嘴裡還說着:“小姐,按照你的吩咐,我最近細探了京中五位大糧商的底細,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哎呀,您慢點......各個糧商之間看似一團和氣,實則争鬥不斷。”竹沁的話語中夾雜着幾分緊張與關切,生怕姜婉妤一個不慎,又添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