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妤聞言,眉宇間閃過不耐,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你放肆,不知内情就開始無辜揣測,添油加醋,鬧得家裡不和,你是何居心?我行事光明磊落,豈容你随意污蔑?”
姜婉妤的盛氣淩人讓張袅袅有點招架不住,但仍不甘示弱,揚起下巴反駁道:“你......你和外男相會,還問我是何居心。門房說,你出獄那天也是一個男子送你回來的,說不定就是他。”
藍母此時更是怒不可遏,聲音中帶着幾分顫抖,“姜婉妤,你真是,真是個禍水,一邊把我兒弄得五迷三道,一邊又和其他男子勾搭成奸,好不要臉!”
姜婉妤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解釋道:“我開香宜坊梓炎是支持的,做生意豈能避諱與男子交談?難不成我做生意隻能和女人說話?上官公子相幫于我,梓炎也是知情的,我和他之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龌龊不堪。”
藍母卻是不聽,怒意更盛:“你少拿梓炎來壓我,在他歸來之前,你不得踏出府門半步。在酒樓私會外男,敗壞我藍家名聲,婦德有失,還倒反天罡,屢教不改。今日,我定要行家法以正視聽,來人,請家法。”
姜婉妤凝視着藍母,竹沁不管不顧地沖進屋内跪下,“老夫人,我家小姐說的話句句屬實,她和上官公子之間是清白的,她籌銀也是為了将軍。”
藍母怒火中燒,此刻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這些,隻冷冷地吩咐道:“拖出去。”
仆從應聲而上,欲擒住姜婉妤,她卻猛然挺身,呵斥道:“我是藍家主母,誰敢動我?”然後對藍母說,“我姜婉妤做事一向敢作敢當,今日所言句句屬實,無半句虛言,若想以家法屈打成招,絕無可能。再者,我乃當朝閣老之女,你豈敢動我?”
藍母聞言,手指顫抖,直指姜婉妤,怒斥道:“你放肆,婦人犯七出之條,婆家理當訓誡,就是姜閣老今日來了,我也是要動家法的。”
姜婉妤不予理會,轉身欲行,豈料,有仆從攔在門外,這一切就像事先預備好的一樣。
藍母擲地有聲地吩咐:“拖至院中,行家法!”
兩名家丁上前,一左一右,拽住姜婉妤就往外走。竹沁心急如焚,欲上前攔着,張袅袅則在一旁冷眼旁觀,輕揮玉手,示意仆從将竹沁拉開,任憑竹沁怎麼喊叫就是沒人松手。兩個柔弱的小女子又豈會是那幫五大三粗的仆從的對手。
外面還在下着雨,張袅袅攙扶着藍母,立于門檻之内,看着那幫仆從毫不費力地将掙紮的姜婉妤按趴在杖凳之上,動彈不得。藍母一聲令下,“動手。”
随即,杖影交錯地落在姜婉妤身上,而姜婉妤,雖面露痛楚,卻緊咬牙關,不發一語。
一輛馬車靜谧地停在藍府拐角處,恰逢門房更疊之際,就看到一個随從舉着傘走到門口,對門房行禮,輕聲道:“在下是香宜坊的夥計,有急事欲求見将軍夫人,還望兄台行個方便。”
門房面露難色,目光閃爍,似是有話難言,終是吞吐道:“非是我不願通傳,夫人......後院老夫人剛剛在傳杖,夫人恐怕出不來了。”
随從聽後,面色微變,行一禮,疾步回到馬車旁邊,低語幾句,馬車的簾幕立刻被掀開,露出上官沐澤神色愕然,仿佛遭逢晴天霹靂的臉。
他下了馬車,剛往前邁一步,随從趕緊上前給他執傘,并問:“您......是要進去嗎?”
上官沐澤頓住,擡頭望着拐角處的藍府,推開傘,任由豆大的雨點打落在他的臉上、衣襟上。他雙拳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如翻江倒海,在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能,不能進去,你沒有資格進去,一旦進去隻會給阿婉造成更大的難題。
雨勢浩大,仿佛從天空倒下一盆一盆的水,天地間隻餘一片混沌。上官沐澤卻紋絲不動,就這樣在雨中,目不轉睛地盯着藍府的大門。
随從在一旁,手執傘柄,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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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作為将領的藍梓炎,此刻正置身于刀光劍影之中。
甯夏府沒有瓢潑的大雨,那邊的天空被濃厚的戰雲遮蔽,預示着戰争的殘酷。敵軍占據地理優勢,又和蒙部一起接連猛攻,藍梓炎帶着麾下各個軍營奮力抵禦,勢必不能再輸城池了。
敵軍萬箭齊發,劃破長空,箭指梓炎這方軍隊,瞬間便有數名士兵倒下,鮮血染紅了戰袍。敵軍總兵忽拜,也是一位骁勇善戰的将軍,他手持長槍,直取藍梓炎而來。藍梓炎身穿金甲,手握寒光長刀,面對這猛攻他毫無懼意,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迎上敵方的長槍。
兩軍交鋒,刀槍劍戟碰撞之聲不絕于耳,士兵們前赴後繼,以血肉之軀為自己所保護的陣營築起堅固的防線。
戰鬥愈發激烈,敵軍總兵和藍梓炎的铠甲上皆染紅了鮮血,卻無一人退縮,都帶着雷霆萬鈞之勢猛攻向對方,藍梓炎的長刀也是愈發淩厲,每一招每一式都需要忽拜用盡全力地去抵擋。
忽拜與梓炎最後一次激烈交鋒後,兩人的武器皆同時對準了對方的血肉之軀,梓炎一個猛攻,将長刀插入忽拜的左心房,可惜,距離心髒高了兩寸;而忽拜也毫不遜色,長槍插入梓炎的左肩,這一刻,疼痛之餘,受傷的梓炎突然好想姜婉妤。
雙方副将見狀,迅速上前,将各自的主将救回陣中,最終,敵方沒有進攻成功,鳴金收兵。梓炎這邊也是傷亡慘重,但好在,守住了當下的城池。
因是戰期,犧牲的士兵直接運走,就近挖坑掩埋,以求袍澤入土為安。
此時,京師中的雨,仍在肆虐;杖,仍未停歇。一陣陣沉悶的杖打聲,在這雨幕中顯得格外刺耳,沉悶而凄厲,每一杖落下,身體都因劇痛而顫抖。姜婉妤衣衫盡濕,緊緊貼在瘦弱的身軀上,任由鮮血和雨水一同流淌,她此刻發絲淩亂,與雨水交織在一起貼在臉頰上無聲滑落,此刻已經分不清那是臉上的雨水還是淚水了。
然,她的眼神中仍有倔強,她沒有錯,她不服。每一杖下來她心裡都會默念一聲“梓炎”,此刻,她好想梓炎,那份思念,如同穿透雨幕的箭矢,直抵遠方戰場。
任竹沁如何呼喊,藍母都無動于衷。張袅袅立于一旁,揚起下巴,微微勾唇,心裡想:真希望能打死這個賤人。
又一杖落下,姜婉妤終是支撐不住,頭顱低垂。竹沁見狀,心如刀絞,嘶聲力竭地喊:“小姐——”轉而怒視藍母,厲聲道,“若是小姐被打死了,你們難辭其咎。”
藍母終是緩緩睜開眼,她不得不承認,竹沁之言,确有幾分道理。她原本也沒打算讓姜婉妤死,但是姜婉妤自從入府,生性難訓,屢教不改,她勢必要拿出做婆婆的姿态來訓誡她,見姜婉妤當真是承受不住了,她吩咐道:“停,着人送回主院。”說完,沒有絲毫憐惜地往房内走去。
張袅袅回首,看着竹沁掙脫束縛,猛地向姜婉妤跑去,跪在姜婉妤面前,雙手顫抖地撫摸着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哭泣地喚道:“小姐,小姐,你别吓竹沁,小姐......”回應竹沁的隻有姜婉妤雨幕中蒼白的臉。
好在上次藍梓炎被打後還剩下一些傷藥,要不然這大雨天竹沁出門找郎中還是很艱難的。
略晚些,雨漸漸停了,竹沁也淚眼婆娑地把姜婉妤的傷患處上了藥,可惜小姐還是沒有醒。她見外面不下雨了,打算出門幫小姐抓幾副藥。
竹沁出藍府大門,步履匆匆,走至拐彎處,一個男子走過來,躬身行禮,“姑娘。”
竹沁停下,那位男子将手裡的藥材遞給竹沁,“我們家公子說了,需以小火慢煎,日服兩次。”言罷,又取出一精緻瓷瓶,“這個塗在傷患處,能讓夫人盡早恢複。”
竹沁愣住了,卻又因急切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那位男子接着說:“姑娘别愣着了,趕緊回府煎藥,興許還能趕得上夫人的高燒。”
竹沁一聽姜婉妤還會夜半高燒,也不講其他,立刻拿走藥材,福一禮,“多謝。”謝過後,跑回藍府。
那男子走到遠處街口的馬車旁,在車廂外低語:“出來的婢女雙眼紅腫,聲音沙啞,顯然心中焦急萬分,看來那位的傷勢頗為嚴重。”
馬車内的上官沐澤,閉眼端坐,聽着外面随從的回話,眉頭微皺,雙手不自覺地再次握拳。
他今日聽到謠言,猶豫一番後還是去了香宜坊,到了那裡沒有見到姜婉妤,夥計們一個個的也是愁雲慘淡,他們說姜婉妤被藍家老夫人叫了回去,走時說會盡快回來查看賬本的,可是已經兩個時辰了,依舊沒有回來。
聽了夥計的話,上官沐澤頓感不妙,出了香宜坊的大門就命令車夫驅車前往藍家,他在路上還想着要用什麼理由将阿婉帶出來比較合适,卻沒想到,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此刻,他心中滿是懊悔與自責,他應該,不那麼猶豫的,這樣是不是他的阿婉就不會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