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紀筠來說，他的童年在他失去媽媽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眼瞎的父親，偏心的繼母，還有家族的責任，這些明明沒有實物、沒有重量的東西恰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等克裡亞的事情處理好了，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我有黑卡。我們再去一次那家好吃的糖水鋪怎麼樣？”

紀筠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遲疑了一會，才輕聲說：“好啊。”

“那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基地駐紮的地方位于亞爾聖污染區域的邊緣，居民很早以前就遷居了，荒無人煙的地方成了遮掩他們的幕布。

不過人多勢衆，他們一旦挪動起來，不被發現着實是一件困難的事。千人對抗宣撫的萬萬人，怎麼看都不切實際。但擒賊先擒王，隻要他們順利回到克裡亞，将宣撫摁在地上摩擦，那麼其他的都變變得遊刃有餘。

紀筠将隊伍分成了五個小團，不同時間不同路線出發，就算被人家抓住了，也不會被一鍋端。

“那我呢？我和你一起？”

“你不想嗎？”聽到褚蓁這麼問，他還有些詫異，他們一塊走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不是不是，我就是确定一下”，她連忙否認，然後低頭将水杯放進背包，拉上拉鍊，“那我們出發？”

昨晚基地裡就已經離開了兩支隊伍打頭陣，她和紀筠這隻小隊是額外劃分出來的，隻有二十個人，輕裝上陣才能更加便利回到都城。

亞爾聖如今想出城還是要過關卡的，他們在系統裡的身份信息沒法兒讓他們正常離開，想要走就要冒險，和褚蓁進來的方式一樣，闖過污染區域。

不過這次，他們人多，裝備齊全，穿過佛加蒙林并不算費事，隻不過在即将走出林間時，褚蓁見到了路珂。

她好像沒什麼變化，右眼帶着眼罩，秋冬天穿着赤膊背心，氣質冷冽，眼神犀利，士兵們對她很警覺，在她從草叢中中出來的那一刻就舉起了槍。

“等一下！”

她攔住了身邊人扣槍的舉動。

“她已經不是人了”，紀筠拉住褚蓁，阻止她繼續靠近路珂。

“但為什麼...她看起來還和從前一樣？”

“這片地區被污染浸透很多年，異種在這裡蛻變進化，像她這樣僞裝成人類的不是沒有，路文柏不也是這樣？”

荒草浮動，她和路珂隔着草木遙望，一時間誰也沒動。

“褚蓁。”

路珂在叫她？褚蓁擴展自己的視力，看見對方唇瓣張合，無聲地一遍遍地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好像...還有人類意識？”褚蓁拉住紀筠手臂，神情複雜地望向路珂。

“不可能”，紀筠否定得又快又堅決，他一把捂上褚蓁眼睛，向着身邊的人下達命令，“走，如果它在靠近一步，開槍。”

“不是，等一下！她真的在叫我”，她掙紮着，試圖扳開覆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在褚蓁被籠罩在黑暗的短短幾秒裡，林間倏地起了瘴氣，白霧籠罩将遠處女人的身影吞沒不見，紀筠也在這時松開了手。

得以重見光明，如眼确實一片白茫茫，腳下的路走了這步看不清下一步，“好大的霧...路珂，不見了。”

冰涼的手指貼上她額頭，惹得她被凍得一個激靈，偏冷的聲調從頭頂上傳來，“還沒清醒過來，小野同學。”

“什麼啊”，她擰了擰自己的胳膊，生疼的痛讓自己頭腦清明了不少，“我剛剛被她引誘了？”

“算是吧。向導可以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緒，共享感知，也許是因為這樣，面對精神攝取的異種，意識容易被帶跑。剛剛我不攔着你，你現在應該在它的懷裡了。”

“噢，謝謝你啊，不過有一說一，她那麼漂亮，躺她懷裡我好像也不虧”，她摸着下巴，仿佛真的在思考自己虧不虧。

“嘶，敲我頭幹嘛？！”

“看腳下的路，别摔了。”

能見度很低，但好在他們原本就已經在林子的邊界了，跟着開路的哨兵走，十分鐘後他們順利出了亞爾聖州，走在了伏恩聯邦和其他小國的邊界地帶。

好在，宣撫屬于謀權篡位，聯邦各州的政權還沒有完全被他打下來，聯邦現在還是散裝的，他們可以順着沒有被宣撫收歸麾下的州市走，這樣一來，他們能夠在克裡亞下前回到那裡。

福加州接壤克裡亞，在他們馬上回到克裡亞的前一晚，他們停留在福加州整頓，順便和其他小分隊彙合。

那個晚上，褚蓁最終還是面對了一個她一路上都盡力避開的話題。

地上的火焰燒得很旺，他們坐在篝火邊聊了很多未來的事，她和紀筠說了自己學生時期的理想，說了自己計劃中的畢業旅行，路線和要去的景點事無巨細地統統告訴了紀筠。

最後，話題的時間線談到克裡亞被易主的事，談到她和關洵一行人怎麼出逃，她講得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口幹舌燥。

紀筠隻是聽着，點頭，微笑，是不是誇贊她聰明勇敢有力氣，到最後他像是不經意一般轉頭問褚蓁：“關洵呢？好像沒聽你說他也跟着去那個安全的地方。”

“關洵舅舅...他...”

有人添了柴，火勢變小，暖意降下來，褚蓁搓着手，有些沉默。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