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原想着好了就去看他，結果一躺躺到如今，躺到小筠離開克裡亞。”

宣語燕歎息着，話裡是掩不住的遺憾，“有點害怕等不到他回來，有些話，要趕在我遺忘之前告訴你。”

“我？”

褚蓁愕然，她和宣夫人這是第一次相見，重要的話交給紀筱都比告訴她來得安心。

“夫人不用擔心，您肯定會好起來的，而且...也許夏季一過，紀筠就會回來了，想說的您都可以親自告訴他。也可以和他通訊的，不過今天應該有點忙，您可以明天再聯系他。”

宣語燕忽然握住她的手，“不行，有人在監聽小筠。”

監聽？

“嗯...或者您也可以和小筱說的，您不怕我将事情說出去？”

“小筱？哈哈小筱還是個沒怎麼長大的孩子，更何況，她是關恩霈的親生女兒，難保有一天她就不會被套話，或者說...背叛小筠！”

“不...”，褚蓁想要反駁，手卻被宣語燕握得更緊。女人靠近她，眼神像四周瞟去，有些神經質地對着她耳朵小聲道：“我隻相信你，小野。”

“哐當！”

咖啡杯晃動。

褚蓁眼睛睜大，倏地站起身，吃驚地看向對方：“你怎麼知道...”

小野，她的小名，很多年前她的父母曾經如此稱呼她。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小野小野這個名字，一隔數年，忽然從一個陌生長輩的口中聽見，她實在沒辦法讓心中的駭浪平靜下來。

難道，宣夫人認識她的爸爸媽媽。

“好孩子，你先坐下來”，宣語燕将她拉回座位，撫摸上她的臉頰。

褚蓁有些不适地想要向後躲，卻沒行動，任由對方泛冷的指尖摩挲上她的眉角。

“你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和戈月一樣，漂亮、大方哈哈！”

宣夫人果然認識她的媽媽！她垂下頭，忽然之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父母離世後，年幼的她很快就被克裡亞很出名的一家福利院接養。沒過多久她就分化為了向導，此後也是第一時間被最好的向導學院梨花聖所錄取，同時還能夠得到學校的補助，讓她能夠生存下去。如今畢業後，抛開和紀筠的信息匹配率，她不信聯邦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向導來醫治紀筠。

就那樣毫無預兆的，平民和貴族軍官結婚的大禮包砸到了她頭上。她以前不理解怎麼偏偏就選擇了她，現在卻是拔開雲霧見月明，一切都明了了。

“所以，您相信我，是因為您認識戈月，也就是我的媽媽？”

“我沒辦法否認，是有這一層原因”，她放開手，又是一聲歎息，宣語燕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來往匆匆的行人。

“回想起來，你出生時，我都還沒談戀愛呢，戈月抱着剛出生的你，問我取什麼名字好，我哈哈哈大笑，連忙拒絕了，你母親剛生産完，白着一張小臉讓我取個小名，我答應了。那時我看着病房窗外春風又生的野草，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小野’兩字，原本是想要期盼你能活得熱烈、自由、肆意...”

她忽然停頓了一下，扭過頭來，面帶愧色，“沒想到一語成谶，讓你這些年像一顆野草一樣風吹雨淋，獨自長大。”

黑咖啡被褚蓁端起來，被輕抿了一口。咖啡的苦澀漸褪後，一絲香甜湧上，她看向宣語燕有些渾濁的眼睛：“夫人，這與你無關。或許我應該感謝您，很多事我現在才想明白，謝謝您這些年給我的幫助。”

“而且那不是一語成谶，人生如果能因為别人的一個詞一句話就命定，那噜噜星大概亂了套，大街上不是一堆倒黴蛋就是一群求着别人來對自己說好話的魔怔者。”

“爸爸媽媽的離去與您無關，那隻是意外。小草有小草的幸福，随風搖曳，生生不息，一顆小草種子，終究會飄向一片遼闊，蔓延到海角天涯，這是祝福，不是詛咒。另外，在您的庇佑下，這些年沒有大風大雨，隻有風和日麗。”

“謝謝您，也謝謝您的信任。”

其實，宣語燕就如同放進杯子裡的那顆糖，攪拌開酸苦，讓生活和咖啡都變得香醇可口。

窗邊的女人怔了怔，低頭莞爾一笑，突如其來的叙舊也到此結束，宣語燕适時從包裡拿出了一張死亡證明。

紙張被折了好幾頁，褚蓁打開，上面印着遲彧上将的黑白照片。

報告末尾标注着的“莫亞丁”三字蹦進她的眼眸。

關洵沒有騙她。

“這是他死後宣家私自做的檢測，和聯邦公開的那份有些不同，高塔公告上有相關的信息，你可以回去對比一下。”

“以及...想來你已經和那位新上任的高塔指揮官碰過面了。”

褚蓁點頭。

“阿舍爾啊，我也沒想到還能見到他，也沒想到君主會将他調回克裡亞，這裡面的淵源太深，我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我也隻是窺見一角。小野，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宣阿姨都可以告訴你。”

褚蓁哂笑，她回來的路上還在想，她該如何從紀筱許斯然嘴裡得到一知半解呢？現在答案就在她的眼前，她說不上來心裡是種什麼感受。

“我想要知道，宣姨。”

宣語燕點頭，嘴邊含笑，未說一字，隻是桌面之下她緊握着褚蓁的手。

一塊微型U盤貼上褚蓁的手心，過往的故事和上面蘊着暖意一同交付到了褚蓁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