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一步一步從北鬥營的校場中走出,步伐萬分沉重。她擡頭凝視遙遠的珑水城,恍若隔世。
她感覺自己走不穩路,踉踉跄跄,身旁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如鬼魅一般起舞着,壓倒一切。
她吃力地抓住校場兩側軍旗的旗杆,支撐自己不讓自己倒地。她背對所有人,面向浩浩湯湯的珑水河,一言不發,隻瘋了一樣落淚。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不斷暗示,雲容章自始至終就是你的敵人,他接近你,自始至終都是一場騙局而已。
“兼兼,我們回城去吧。”
白濯羽聽見熟悉的聲音,聽見雲容章的腳步聲一點一點由遠自近,現在距離她有三丈遠。但她此時淚眼潸潸,不敢回頭。她不想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敵人眼前。
“兼兼,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白濯羽能聽出來,此時雲容章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此時與她的距離大約隻有兩丈。她握緊了刀柄,如果此時她一刀飛出去,應該能很漂亮地正中雲容章的咽喉。
“兼兼,你是不是累了?你昨天一夜未睡,該好好休息了。”
他還在向自己示好?不知道他的籌謀早已被看穿了嗎?雲容章離白濯羽的距離隻剩一丈,她知道,如果想殺掉他,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再近一些,血就要濺到她身上了。
“兼兼,你是不是……在哭呀?”
雲容章已經走到了白濯羽的身後,那雪松檀木的味道格外清晰地沖入白濯羽的意識之中。
白濯羽手握着可以飛速割斷雲容章喉嚨的利刃,但卻無法動手。她恨自己如此猶豫,恨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盟主,恨自己對不起師父和家人們的期待。
她隻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不是下不去手,隻是害怕看到他的血,自己暈倒在這裡。
她感覺到雲容章的聲音越來越近,近在自己耳畔的咫尺。他的呼吸暧昧地打上了自己的耳垂。然後她感覺到雲容章從後背抱住了自己,他的懷抱格外溫暖,帶着幾分令人安心的暗香。
“四皇子都對你說了些什麼?”白濯羽沒有回頭,飛速地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冷聲問道。
“沒說什麼,不過和我打聽了一些陳年舊案。”雲容章道,仍然将白濯羽抱在懷中。城外風沙很大,他替白濯羽擋下了呼嘯狂奔的全部沙塵。
“什麼舊案?”白濯羽追問道。
她乞求雲容章能交代一切,能向她坦白一直以來的欺騙,給她一個暫時原諒他的理由。
“他的兄長二皇子北宮笙商在十年前死去,是我師父負責收殓。他問了一些有關他兄長的事情,我告訴他,他的兄長确實已經死去。”雲容章道,“這就是他找我的原因,我此前确實不認得他。你願意相信我麼?”
确實已死?白濯羽冷笑一聲,雙手握刀,指甲幾乎嵌進了刀柄。
但是白濯羽親耳聽見四皇子叫出了那一聲哥哥。雲容章的嘴會騙她,但是她自己的耳朵不會騙人。如果是錯認的話,雲容章也不可能會将這件事隐瞞下來。
我給過你機會的,你為何沒有抓住呢?
她向前走了一步,掙脫開雲容章的懷抱,冷聲道:“我有話和天樞統領說,你回避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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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以後,天樞統領跟上前來,走在白濯羽的身邊。蕭統領跟在天樞身後。
白濯羽此時已經擦幹了臉上的眼淚,但是眼眶泛紅,淚痕猶在。她知道天樞一直很敏銳,總能捕捉到她神情當中的不對勁之處,但天樞從來沒有多言,從來不插手她的事情。
天樞統領回頭看了一眼四皇子的方向,又憤恨又失落道:“壞消息,四皇子背棄了承諾,拒絕告訴我們内鬼是誰。”
蕭統領在一旁補充道:“我之前和他接觸的時候,能看出來,他是真心想和我們交易,真心想将内鬼身份告訴我們。但是不知道為何,見了雲公子以後變卦了。不知道雲公子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白濯羽點頭,心底更涼了一寸。
因為内鬼正是雲容章。四皇子可能本來想将雲容章出賣掉,與北鬥營交換自己的人身自由。但是看到雲容章的一瞬間,他竟發現那正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哥哥,所以才當場變卦。
“那雲容章呢?他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話?”白濯羽提及雲容章的名字時,感覺舌頭如被灼燒了一般。
“沒有。”天樞道,“他隻囑咐我們,讓我們今晚不許和你聊公務,讓你好好休息。”
白濯羽一直背過身去,沉默不語。她無法面對天樞,她知道自己一回頭,眼中的崩潰與痛苦便無處遁形。
天樞繼續道:“我們本來在城中準備了刑房和刑具,隻等抓到内鬼以後就帶過去拷問。隻可惜,現在隻能讓四皇子殿下進去待着了。白少俠,有關那内鬼的身份,你有什麼頭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