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被關押在幽囚獄地底深處,受了七百餘年無間劍樹之刑的窮兇極惡的步離人戰首,終于在今日重見天日。
名為恐懼的氣氛牢牢将藿藿鎖在其中。她瞪大了眼睛,手指夾着符紙,卻無法扔到這頭惡獸身上。
尾巴見狀,急忙附了藿藿的身,“讓老子來,你們這幫狼崽子都滾開!”它控制着藿藿站起身來,揮動着旗子驅散那些流着口水的步離人。同時扔出符紙,制止着他們的前進。
“呼雷,這隻賤畜就是獻給你的口糧。”鈎沉在旁冷漠道。此時的他,完全沒了方才的溫和,而是直接露出了本來的面目——陰沉狠辣,不擇手段。
“嗚——”
呼雷怒吼着發出聲音,尖利的爪子朝着藿藿而去!藿藿仿佛被定住一般,渾身動彈不得,移動不了分毫。
就在呼雷的爪子要劃破藿藿喉嚨的時候,千鈞一發之際,“壁立千仞!”伴随着一道沉穩敦厚的聲音,一層無形的屏障狠狠将呼雷擋了出去!
那股加之在藿藿身上的壓力慢慢消失,她擡頭看向擋在身前的男人,卻隻能看到紛飛的衣角上繡滿龍紋。
是持明族嗎?
藿藿慢慢站了起來,雖然剛才她被同為持明族的龍師鈎沉所欺騙,但此時的她卻莫名地對眼前這個擁有着寬闊且令人安心的背影的男人産生了一股信賴。或許是他方才救了自己,又或許是這個背影感覺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裡見過……
“你是……”
“我名鐘離。”
鐘離?
藿藿想起來了,那日在綏園,她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鐘離先生……”
聽到鐘離這個名字,鈎沉垂在寬大衣袖裡的手緊握成拳。這個礙事的家夥,我們龍師沒去找他的麻煩,他倒自己先送上門來了。真是冤家路窄,看來今日得将這個鐘離也一并解決了。如今的他也顧不得什麼這個所謂的鐘離會給持明族的繁衍帶來什麼轉機了,隻想着将人滅口。否則一旦日後告到聯盟那裡,自己便吃不了兜着走。
“呼雷,把這個叫鐘離的也一起殺了。”
由于鈎沉太過着急,竟忽視了眼前的呼雷可不是由着他驅使的奴仆,而是一頭被關押了七百餘年未進任何口糧的餓狼。
呼雷随即怒吼了一聲:“你在教我做事?”
先前叫他解決藿藿倒也好說,畢竟狐人天生就對步離人有着緻命的吸引力。他餓了七百餘年,恨不得立即将見到的狐人都開膛破肚,拆吃入腹。而這個叫鐘離的男人算什麼,瘦瘦小小的渾身上下沒二兩肉,打牙祭他都嫌塞牙。
而鈎沉卻絲毫感覺不到呼雷的怒氣,還在以為自己可以驅使這頭惡狼,為自己所用。他的額頭冒出青筋,憤怒道:“呼雷,我冒着仙舟之大不韪來助你越獄,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我今日告訴你,這個叫鐘離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呼雷便一掌拍了下來,直接将人拍成了肉餅:“多嘴多舌的家夥!”
再看前面,那個叫鐘離的男人以及那個狐人小姑娘早已不見了身影。
“嗚——”
呼雷怒吼一聲,到嘴的鴨子飛了。他憤怒地捶着地面,震耳的叫聲幾乎要把牆壁震裂。
清甯和若茗被吓得膽戰心驚,與其是看到已經成了一團肉餅的龍師鈎沉,更是怕得兩股戰戰。
呼雷罵道:“膽小的家夥!我都藍的崽子怎可如此懦弱!”
清甯的牙齒在打架:“偉大的……呼雷汗,末度策問官和……彥遊博士……已經……在星槎海準備好了星槎……讓我們……一同殺出去……”
“殺出去……”呼雷氣得仰天長嘯:“我們殺出羅浮的機會遠比賤畜從我爪子逃脫的幾縷要小得多!還有你們這幾個膽小的崽子,活得比陰溝裡的老鼠還不如!”
“不,偉大的呼雷汗。”若茗已經冷靜了下來,沉着道:“見到您依舊如此高大威猛,不減當年,我們會重整旗鼓,殺回仙舟!”
“小崽子……”
呼雷已經不想多說,與其回到牢獄之中再次受那無間劍樹之刑,不如回到戰場堂堂正正地戰死。他的爪子已經雪藏了七百餘年,是該舔舔仙舟人的血了。身為步離人的戰首,血染沙場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都藍的崽子們,随我一同奔赴戰場!讓你們的爪子舔舐賤畜的鮮血,讓恐懼籠罩仙舟的每一處角落,讓仙舟人的哭喊聲響徹雲霄!”
“誓死追随呼雷汗!”
“啊嗚——”
伴随着一陣高過一陣的狼吼,呼雷帶着一群步離人呼嘯着沖向幽囚獄的入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整座幽囚獄好像被徹底搬空了一般,巡邏的冥差和判官都不知所蹤。
清甯道:“呼雷汗,恐怕有詐。”
呼雷雙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怒吼一聲:“即便有詐,我們也絕不可在此坐以待斃!”
若茗猶豫半晌,正想說些什麼,卻見方才不見了的那個叫鐘離的先生此刻卻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像是迷路一般,他的背影略顯彷徨和迷茫。
“呼雷汗,前方出現可疑人員。”
“跟上去,捉住他做人質。”
“是!”
呼雷帶着一群步離人朝鐘離撲過去,然而卻撲了個空,鐘離再次消失在了原地。然而不等他們走幾步,鐘離再次出現在了面前。待他們再撲過去時,鐘離卻再次不見了身影。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眼前隐約可見外面的一縷曙光。一位銀發的将軍負手而立,用自己的身軀将出口堵得嚴嚴實實,仿佛等候多時,特地為呼雷而來。
外面溢進來的光芒為景元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細細勾勒出将軍的輪廓。海風将他背後的紅色戰袍吹得獵獵作響,金黃色的眸子愈發明亮,唇角微微勾起:
“我道為何在星槎海搞出如此動靜,原來竟是聲東擊西的計策。表面看來是步離人試圖營救,卻露出破綻,為保有生力量緊急撤退。實則是虛張聲勢,牽扯羅浮大量兵力。在仙舟疏忽之際,襲擊最不可能之地——幽囚獄,解救被困此地七百餘年的步離人戰首——呼雷。”
最後一個字落下,景元輕輕擡眸,徐徐笑了出來:“不過,你确定你能逃得出這封鎖重重的羅浮嗎,呼雷?”
“有何不可?”
呼雷發現自己釋放的狼毒無法讓眼前的将軍産生恐懼時,便放棄了這種看似很蠢實際真的很蠢的辦法。身為一方将軍,心性早已高于常人,更何況是臨近魔陰身卻依舊如此精神穩定的神策将軍。
“仙舟人的神策将軍……即使你師出那個女人,但你的武技及不上你的師父。今日我若就是要走,你能奈我何?”
他的聲音雖然沉重略顯蒼老,然而到底是步離人的戰首,是在戰場上用鮮血殺出來的,用屍體堆砌而成的。話鋒隐隐帶有壓迫,若是常人,恐早就不寒而栗。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羅浮的将軍,縱然巨石壓頂,景元也能面不改色,談笑風生。
“不曾想,你居然會主動提及恩師。想必七百餘年前,恩師的那一劍至今都讓你印象深刻。如今恩師就在仙舟,不若你二人見個面叙叙舊,也好了卻你的一樁心事。”
“哈哈哈哈哈——”
呼雷沉悶地笑了,聲音從深深的胸腔内發出,壓抑又沙啞:“事到如今,将軍還想要诓騙誰。那個女人如今成了仙舟的通、緝、犯!即使你讓她回來,隻怕她也不肯。”
“是嗎?”景元雙手環胸,成胸在竹:“這一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話音剛落,一陣冰寒之氣便席卷而來。片片冰晶從天而降,潔白無瑕地落在潮濕的地面上。在觸地的瞬間,頃刻結成一層薄薄的冰層。在那漫天飛雪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出現。
!
呼雷下意識後退半步,難以看清表情的面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那個女人如記憶般面若冰霜,即使黑紗遮面也依舊擋不住她的寒冰之氣。一襲白色的長發垂至腰間,随周圍的寒冰之氣舞動着。
“……鏡流。”
呼雷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七百餘年不見,你倒是幾百年如一日地冷若冰霜。隻是不知道,當年你的那個賤畜朋友現今如何了?”
薄如蟬翼的黑紗從面龐滑落,露出一雙猩紅色的眸子。鏡流抽出纏在腰間用一截堅冰凝成的利刃,直指呼雷,冷冰冰道:“今日便叫你這孽畜,死于我的劍下,血濺當場!”
呼雷也不甘示弱,怒吼一聲:“我等了你七百年了,今日便叫我一雪前恥——”
兩具身影纏鬥起來,所過之處,無不飛沙走石,冰淩花開。
景元解決了其餘的步離人,隻留下若茗和清甯二人後,便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戲。
呼雷提誰不行,非要提讓鏡流魂牽夢萦且至今都念念不忘的白珩。故意刺激,難不成就是為了此時的受虐。七百餘年,鏡流的劍技未有任何退步,反倒因為魔陰身的加持,揮下的每一劍都帶有瘋狂的殺意和濃烈的寒冰。
景元的神色有了些許凝重,松弛的身體也變得有些緊繃,随時做好戰鬥的準備,防止鏡流擒住呼雷後情緒再次失控,以至于精神暴走。
就在景元全神貫注的時候,一隻寬厚的手從身後拍了拍将軍繃緊了的身體,仿佛安撫般喚了他一聲:“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