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讀書,族人們剛開始并不以為意。他們活了大半輩子,養了大半輩子牛羊,都不認識幾個字,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可他們知道酋長和縣令都識字,年輕的孩子們在逛過阿勒騰後,都羨慕城裡大晉來的商隊,想去大晉看看。
年老的放牧人害怕沒人接手他們的事業,曾經想過阻止。可他們身上大痛小病的,渾身關節沒一處不疼的,就又下不去手狠管。
那些商隊的人他們見過,阿勒騰定居的人也見過,同樣的年齡下,看着就是比他們年輕。
小的時候,他們也曾稚嫩可愛,曾比城裡人還顯小。可十三四歲之後,他們迅速的衰老,十六七歲看着跟二十多歲似的。
繁重的勞動加常年暴露在風霜雨雪之下,讓他們疲累的同時,也讓他們迅速老去。
他們不想孩子們也這樣,可不這樣,草原上的放牧人會越來越少,以後,還會有人放牧嗎?
有婦人夫郎去問阿勒瑪罕,問這個他們信任敬重的老夫郎。阿勒瑪罕笑着說:“我以後肯定是讓達吾列讀書的,不僅要在族裡讀書,還要送去阿勒騰讀。放牧的本事也教,長大了讓他們自己選。你們也别太憂慮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生活,我們給他們做到最好的就行,剩下的教給他們自己。我們年紀大了,能陪他們多久呢?”
婦人夫郎們将阿勒瑪罕的話講給男人聽,男人們沉思多日,終于還是将家裡的孩子都送了來。
阿勒瑪罕說的對,他們陪不了孩子多久,以後的路還是得讓孩子們走。他們隻有将全部的本領都教給他們,看着他們去闖,去疼,去生活。
因牧場每日早上都要喂牛羊,還要打掃牛羊圈,十歲的孩子已經能幫家裡幹很多活了。因此初八之後,每日開課時間改成了午食後,學兩個時辰的課。
對于刺史發的宣紙,孩子們寶貝得不得了,都是拿着毛筆沾水在桌子上寫了好幾遍之後,才舍得在紙上寫,寫壞了還會哭。
丹哥兒想教大家學畫畫的舉動沒受到贊同,大家更喜歡跟着冬兒學寫字。
雖然慧哥兒根據原先的話,特意給冬兒做了一個小荷包,但也狠狠鼓勵了一番丹哥兒,沒讓小雙兒再哭鼻子。
學堂漸漸上了正軌,每日仍有十八歲以下的族人在屋外旁聽,慧哥兒讓大家都到學堂裡。外面可是冰天雪地的,站一會兒就手腳冰涼。
對于好學的人,誰都是喜歡的。雖然刺史隻給了十歲以下的孩子們白紙,慧哥兒還是将他的白紙分了一些給族人,讓大家也能寫幾個字。
十五上元節那日,因白災的原因今年哈巴提沒辦燈會。
庫蘭翻出了去年的龍鳳燈在院子裡點上,又特意去冰湖鑿了幾塊冰,用鐵鍬和匕首掏啊砸啊地,竟給做了一個方方正正中間空着的冰燈出來。
雖然模樣一般,但晚上點上燈之後,一樣是亮堂堂的,和龍鳳燈一起,吸引了很多族人們來看。冬牧場頓時掀起了做冰燈的熱潮。
有那腦子靈活的,還用家裡的紅花煮成紅紅的水,放到外面凍一夜,冰就是紅色的了。用這樣的冰雕出的冰燈,晚上看着格外好看。
這時候要是有陌生人來喀日圖冬牧場,一定會覺得稀奇:怎麼家家戶戶門前都挂着一排排五顔六色的冰塊?
天氣開始漸漸變暖,一些早産的春羔開始陸續出生。去年冬日被慧哥兒接進房裡養着的四隻小羊,如今成了卡萬和米爾的好朋友。
每日清晨,四隻小羊咩咩叫着起身來到炕邊。最先被吵醒的一定是卡萬和米爾,兩個小家夥咯咯笑着翻過身,雖然不會爬,也嗷嗷叫着想過去和小羊玩。
慧哥兒和庫蘭往往在孩子醒來沒多久就起了,認命般地把兩個孩子抱到旁邊矮一些的小車裡。
四隻小羊一冬被喂養的極好,毛皮白亮,眼神純真,經常伸出舌頭舔兩個孩子的小手小腳。
慧哥兒和庫蘭已經決定讓四隻羊做寄名羊了,等春羔生下來再選幾隻,和冬兒丹哥兒一樣,每人湊夠十隻。
這日上午,兩個孩子不停地哭,慧哥兒摸摸頭還有些熱。他學過醫,知道是長牙引起的,并沒有多驚慌。
庫蘭倒是心疼壞了,聽說孩子長牙要喝米粥,特意去後院兒舀米,卻被匆忙過來的族人打斷:“酋長,您快去看看,喬盤家的羊黑蹄子了,會不會是疫病?”
庫蘭臉色有些發白。他離家那年,二十隻羊患了黑蹄病,他和托汗沒日沒夜守了一個月才治好。從此以後他就再也不吃羊蹄了,看見就會想到黑黑的蹄子。
梅哥兒在家裡掃地,聽到後若有所思。他知道這種病,在莊子裡時,就有牛羊得過,他記得爹是怎麼治的。要不要跟東家說?
慧哥兒推着兩個孩子去竈房,接着煮米粥給他們喝。他隻會治人的病,對給牛羊看病實在是不行,跟着去也隻是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