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阿奶歎口氣,音哥兒這性子,以後可得磨磨了。看樣子還不知道錯在哪兒了。現在當着兩個小孩子的面就亂說話,也不想想小娃娃正是學舌的時候,被人聽到就不好了。
沒了閑聊的心情,兩人沒坐多久,喝過奶茶後便起身離開了。
傍晚,放牧的男人們陸續歸家,近萬隻羊被分批趕入羊圈,塵土遮I天I蔽I日,羊咩犬吠。
感受到土地的震顫,慧哥兒牽着冬兒和丹哥兒去看。部族裡的小孩子們哇哇叫,拿着小木棍驅趕想要跳出羊圈的小羊,人雖小架勢十足,呼呵聲比邊上汪汪亂叫的牧羊犬還有氣勢。
女人們提着奶桶,不時笑罵幾句搗亂的娃娃,撲面而來的煙火氣看呆了初到草原的慧哥兒。
等龐大的羊群分批進入羊圈後,女人們提着桶去擠奶,渾身髒兮兮的男人們終于可以回家洗去一身的塵土。
庫蘭袍子上也是一層灰,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顔色了,此時正大步朝氈房走,半道上被弟弟那木拉攔住。
那木拉跟着父親去阿勒騰城接人,現在還興奮着,說話就少了考量:“二哥,爹和娘叫你過去吃飯。今天是接收族人的大日子,爹讓殺了一隻羊呢。”
庫蘭面無表情:“不去。”說着邁腿離開,毫無留戀。
那木拉拍拍發昏的腦袋,後悔提了娘,話已出口,隻得圓上。他疾步跟上,笑着說:“哥,娘特意讓我來叫你的,真的。”
庫蘭斜斜瞥他一眼,冷笑:“你覺得我會信?”他本就高,斜睨過來時眼珠向下,神情頗為不屑。
那木拉笑容有些僵,娘平時對庫蘭的态度确實不好,不過那木拉仍極力邀請:“真的,哥,娘特别想讓你去呢,還專門讓仆從炖了羊蹄給你吃。二哥,你就跟我回去吧。”
庫蘭的臉色沒有半點緩和,還隐隐帶上幾分怒意:“羊蹄是大哥喜歡吃的,我從來不吃。”
庫蘭慣常冷着臉,如今冰霜布滿面頰,眼神不帶一絲人氣兒,硬生生凍住了那木拉要出口勸說的話。
那木拉隻匆匆說了一句“過兩天商隊要來,哥你不是要置辦東西,别忘了去看看”,庫蘭的身影就已走遠,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他有些垂頭喪氣。二哥和娘怎麼都那麼軸呢,大伯當初戰死又不是二哥的錯。
“那木拉,自個兒傻站着幹什麼呢?”一旁提着桶的婦人問。
“嬸兒,我回家了啊。”那木拉回過神,木着臉轉身疾步離開。
婦人撇撇嘴,跟歸家的漢子八卦:“海拉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從小就不待見庫蘭,難怪庫蘭不回去呢。”
漢子小聲斥責:“好了,酋長家的事少摻和。”
“我摻和什麼了,不就說兩句閑話。”婦人嘀咕兩句,還是忍不住八卦,“當初海拉鬧得多兇,十二歲就要趕庫蘭離家。要不是酋長公允,多給了幾十隻羊,庫蘭早餓死了。你說海拉怎麼想的,庫蘭放羊多盡心......”
漢子臉上有些不耐煩:“酋長的事情少說,你知道什麼。回家吃飯。”說着也不等婦人便快步離開。
婦人也不追,一路上跟其他同伴繼續議論。
有人神秘兮兮地道:“聽大晉人說,庫蘭這種叫遺腹子,是不吉利的。”
那婦人呸一聲,臉上不忿:“聽他們瞎說。庫蘭是老酋長轉世,是大吉呢。”
“就是,草原上哪有這說法,我看海拉就是偏心。聽說當時庫蘭離家的時候她一分錢都沒給,還是酋長将老酋長的家财分給了庫蘭。”
有同伴跟婦人一個立場,幫着庫蘭打抱不平。庫蘭平日話不多,但每次放牧都盡心盡力,給羊看病也有一手。家裡漢子每次跟庫蘭一起放牧回家後,少不得誇庫蘭兩句,她自然要幫着些。
對後續毫無所覺的那木拉回到自家氈房,有些聳眉搭眼地:“爹,二哥不肯來。”
“吃飯吧。”胡侖别克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妻子海拉的臉色,招呼道,“今天族裡多了三四十個青壯漢子,很應該慶祝慶祝。開飯吧。”
海拉面色平靜,擡手給小女兒加依娜夾菜:“加依娜,來,吃個羊蹄。跟你大哥一樣,從小就愛吃羊蹄。”
那木拉心中一動,瞥見母親眉眼中一閃而過的憎惡,有些理解二哥的決絕了。這樣明晃晃地針對和偏心,如果換做自己,可能也要十二歲就離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