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溪欲言又止,最終心虛地陷入了沉默。
他承認,給陸雨澤洗澡是故意為之,洗澡的時候摸遍全身,是檢查,更是報複。
那時的他把陸雨澤視作威脅,雖然不會不由分說地取他性命,但是完全沒有好好對待他的理由,隻想折騰他,逼他給自己一個下殺手的機會。
誰能想到陸雨澤能堅持活到現在……
紀明溪的臉色變得有些微妙,陸雨澤的手指動了動,本能地想伸到口袋裡掏符,硬是忍住了。
陸雨澤沒那麼遲鈍,他第一次見到紀明溪就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今天來之前,更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他是因為相信紀明溪才來的——不是相信他不是鬼,而是相信他即便是鬼,也不是需要被封印的惡鬼。
所以,他這次帶來的符雖然種類繁多,但大多是空白的,提前畫好的那些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既然相信,那就相信到底。
這樣想着,陸雨澤将手握成了拳,故作平靜地開口:“我不會在經過你的允許之前摸你,因為我不喜歡别人在經過我的允許之前摸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因為我被你摸了,就原封不動地報複回去。但是我也沒辦法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沒那麼小心眼,也沒那麼大度。”
“紀明溪,我想要的是一個道歉,你願意給我嗎?”
陸雨澤躺在床上,姿态很放松,說的話卻很認真。
他不讨厭紀明溪的觸碰,但這不代表紀明溪就能像觸碰一個物件甚至一個玩具那樣随随便便地觸碰他。
他并不需要紀明溪付出什麼代價,但他必須讓紀明溪認識到這是錯的。
可是,那麼任性,我行我素的紀明溪,會道歉嗎?還真想象不出他道歉的樣子……
“對不起。”
陸雨澤愣了一下。
他還在想如果紀明溪不道歉,他接下來該怎麼自然地轉移話題,沒想到……
紀明溪維持着騎在陸雨澤身上的姿勢,單手撐在陸雨澤的耳邊,姿勢很霸道,眼神卻是遊離的,寫滿了心虛。
“初見之時,确實是我做得太過火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鬼王大人雖然高高在上,但并非不近人情。
而且他向來坦蕩,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之所以給陸雨澤兩個選擇,并允許他摸回來,就是因為意識到自己錯了。
如果陸雨澤願意假裝無事發生,自然最好。
如果陸雨澤想報複回來,那也很好啊,同态複仇最解氣了,完事兒之後他們誰也不欠誰。
至于道歉,道歉是最沒用的,紀明溪從不奢望那些傷害過他的人會向他道歉,所以自己也沒有向别人道歉的習慣。
但是陸雨澤想要一個道歉,那麼,他也不是不能給……
不過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什麼?賠償?審判?
“嗯,你知道錯了就好,我原諒你了。”
“哈?”
陸雨澤低估了紀明溪的坦蕩,而紀明溪也高估了陸雨澤的堅持。
還以為這件事不會輕松了結,結果就這?
紀明溪湊近陸雨澤的臉,有點恨鐵不成鋼:“陸雨澤,我現在很想對你說一句話,你猜猜是什麼?”
陸雨澤認真地想了想,試探着說出自己的猜測:“首先排除好話,你又要用道具之類的話來刺激我?”
“是你先刺激我的,不過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紀明溪邊說邊将自己的唇湊近了陸雨澤的耳朵,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句有點冒犯的話,“你太廉價了。”
聽到這句話,陸雨澤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一聲。
“笑什麼?”紀明溪覺得他瘋了。
不過是被自己摸了幾下……雖然确實過分了,但這個人也不至于被摸幾下就壞掉吧。
“不原諒你,你會不開心,原諒你,你還是會不開心,前者是為你自己考慮,後者是為我考慮,然而這個世上哪來那麼多兩全其美,兩個人吵架,想要化幹戈為玉帛,總要有一方妥協,你不喜歡妥協,那就我來,因為——”陸雨澤頓了一下再說,“我不想與你為敵。”
明明拿靈劑往紀明溪身上噴一下就有答案,卻遲遲沒有這麼做。
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往他身上貼符,同樣沒這麼做。
嬰靈小鬼主動上門戳穿紀明溪的身份,然而他既沒有刨根問底,封印它後也沒有将它上交。
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他不想與紀明溪為敵。
無關愛情,隻是,他不認為紀明溪是惡鬼。
陸雨澤擡起雙手擱在腦袋兩側,坦然投降:“你就當是我認輸了,是我自己選擇的認輸,你沒必要替我覺得不值,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别人,多累啊,你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承受了太多,才會變成如此強大的鬼怪。”
紀明溪的眼睫輕顫了一下。
即便早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鬼怪”兩個字從陸雨澤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紀明溪還是一陣心虛,本能地想要逃避,以至于跟陸雨澤拉開了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