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澤掀開紅布的時候,紀明溪的直播鏡頭正對着神像。
于是神像的“臉”就這麼非常突然地出現在直播畫面上,引起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啥東西啊這是!】
【毛骨悚然!】
【為什麼要供奉這種東西?】
觀衆的反應有點誇張了,其實在紀明溪和陸雨澤看來,紅布下隻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石頭。
脖子之下,精挑細琢,尤其是被抱在懷裡的嬰兒,眼耳口鼻一個不缺。
脖子之上,一塊粗糙的石頭,看不到任何打磨的痕迹,沒有五官,就像腦袋發生病變後膨脹成了一坨不規則的肉塊。
“沒雕完麼?”陸雨澤松手把布蓋了回去。
“反正有布蓋着,雕不雕都一樣,信祂的人總不會跟你一樣手賤。”紀明溪評價的時候還不忘吐槽陸雨澤。
“也是,能偷懶為什麼不偷懶?”陸雨澤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
【不是,你倆也太淡定了吧……】
【我在被窩裡吓得半死,現場的兩人卻在閑聊。】
【這哥們是做什麼的啊?】
紀明溪看到留言,笑着問陸雨澤:“他們問你是做什麼的?”
陸雨澤想了想後說:“守墓的,放假來這兒旅個遊。”
【那難怪了。】
【帥哥守墓人,懂的都懂。】
【這地方真有東西?帥哥是來拯救世界的?】
“他們問你,你守的這個墓,它正經嗎?”紀明溪問陸雨澤。
陸雨澤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後,淡淡地回應:“我們守墓人入職時的第一條守則,就是相信這個世上沒有鬼。你做了三個月的怪談直播,還能活着,也算一種證明。”
“我直播怪談,又沒招惹怪談……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直播了三個月?你平時也看我的直播?”紀明溪饒有興緻地揚起唇角。
“看過一點。”陸雨澤說着,又強調了一句,“反正這個世上沒有鬼。”
紀明溪眯了下眼睛——你私底下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陸雨澤毫不退縮地跟他對視——那咋了?
紀明溪還以為陸雨澤不擅長撒謊呢,沒想到他真撒起謊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考慮到剛簽完保密協議,這就違反不太好,紀明溪便沒有戳穿他,主動轉移了話題:“送子娘娘,感覺是送子觀音、鬼子母神和女娲的結合體啊?這裡會供奉這樣的神我一點都不意外,越是重男輕女的地方就越是封建迷信。”
“本質上都是對權力的癡迷。”陸雨澤總結。
“哦?怎麼說?”
“父權社會,男性試圖掌握一切的主導權,從家庭管理,到社會生産,還有教育、文化,但是無論如何,都有一件事是他們自己做不了的。”
“生育?”紀明溪猜測。
“對,生育。他們隻靠自己生不了孩子,但他們又不想承認女性執掌着生育大權,那怎麼辦呢?就把女性的權利剝奪給虛構的神明。”
紀明溪挑了下眉,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解,覺得新奇的同時,又承認有那麼幾分道理。
陸雨澤的嗓音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就像在陳述一個很平常的事實:“我有的,都屬于我,我沒有的,就算不屬于我,也不屬于你——這就是父權,也是部分教權的真相。”
“那母權呢?”紀明溪唯恐天下不亂地多問了一句,“女的自己就可以生,那豈不是無敵了?”
這問題,紀明溪敢問,陸雨澤還真不敢答,也沒有回答的必要。
因為這樣的社會隻存在于距今幾千年前的史前時期,且并不普遍存在,而是特定地區和特定曆史條件下的産物。
一個殘酷的真相——沒有法治的世界,大多是弱肉強食、武力至上的。
“不管怎樣,能力相同、貢獻相等的情況下,擁有的權利不平等,利益分配不均,都不利于一個社會的發展。”陸雨澤說着,可能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所以一個急轉彎将話題扯回了梅村,“這個村子最大的問題不是父權的延續,而是法治的缺失。”
拐賣也好,囚禁也好,這可都是違法的,要能及時發現,及時執法,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悲劇嗎?
“是嗎?我倒覺得兩者相輔相成。”紀明溪說,“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報警,也不會允許受害者報警,想象一下我把你囚禁在地下室,周圍的人都說我是個好人,以至于警察判斷我沒有任何嫌疑,你要如何自救?”
陸雨澤沉默着沒說話,紀明溪還以為他在思考,結果半分鐘後,陸雨澤反問了他一句:“為什麼拿自己做假設?”
“假設而已。”
“如果換個人囚禁我,我可能會更想自救一點。”
紀明溪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
“啊?”
【卧槽我聽到了什麼?】
【表白?】
【猝不及防!】
【等會兒,當着送子娘娘的面表白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啊啊啊抱走明溪!基佬給我滾啊!】
陸雨澤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有什麼歧義,忙開口解釋:“你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而且,你不一定打得過我啊?”
“是嗎?那我還真是被小看了。”紀明溪把鏡頭切回自己,“你們等會兒啊,我處理點私事。”
說着就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面對陸雨澤做出了準備進攻的姿勢:“來來來,打一架!看看我們究竟孰強孰弱!”
陸雨澤别說迎戰了,連手都沒擡起來,甚至笑出了聲:“别,沒必要啊……”
紀明溪一拳打向陸雨澤的臉,陸雨澤本能地側頭避開,感受到紀明溪柔和的拳風,知道他放水嚴重,更沒了與之對戰的想法。
“好了,是我說錯了,我不該小看你,不該以貌取人,别鬧了,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小心臉上長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