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連害怕都顧不上,試圖從這個陌生男人臉上看出開玩笑的痕迹。他有些不安,又朝姜斯看去:“姜哥,你——你們隻是男性朋友是吧?”
姜斯雖然沒料到海棣會這麼直接,但既然說都說了,也沒什麼好否認的。索性大大方方承認,上前握住海棣的手,“是這樣的。”
刹那間,隻聽晴天霹靂,五雷轟頂。林楠難以置信。
不遠處豎起耳朵吃瓜的前台姐姐同樣一副震驚的表情,手指劈裡啪啦打字出了殘影,實時和朋友轉載瓜。
“你這什麼表情?”姜斯神色複雜,心中暗自反思,他出櫃真的這麼突然嗎?
還是對方恐同?
“沒事,沒事。”林楠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氣,強擠出微笑:“我很好,我沒事。”
“......”姜斯點頭,“好吧,來都來了,我們上樓說話。”
林楠本想去找前台開房,被姜斯制止。“隻上去一會,晚上不會在酒店睡,沒必要開。”
“那我在哪睡?不對,你去哪啊?”
“喏,去他家,他家房間多。而且今晚你不能單獨在外面。”姜斯說着,帶人一路回了房間。
林楠默默朝海棣看去,對方面無表情回視。他後知後覺對方的長相似乎有點眼熟來着,好像在哪見過。
但凡換個人,憑着他厚臉皮的程度早就湊過去混個熟臉了,但是,莫名的,林楠就是覺得不舒服,更不想給一個好臉色。
他的敵意若有似無外洩,察覺到的海棣壓根不放心上。亦步亦趨跟在姜斯身後進入酒店房間。
開門插卡取電,姜斯招呼他們随便坐。自己則去書桌上拿起上次沒用完的黃紙,分成兩半,一半放一邊,一半徒手折成各種紙牛紙馬的樣子。
“你做紙紮要幹什麼?”林楠奇怪,“這也能用來幫我嗎?”
姜斯頭也不擡,手指在黃紙間靈活穿梭,白的幾乎泛光,“你把路上的事情說一說,怎麼搞得這麼狼狽的?”
他折完一個就遞給海棣,讓他擺在一旁,兩人沒有任何語言交流也默契極了。
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
林楠移開視線,落在地闆上,将遭遇的一系列倒黴事說了個幹淨。
剛說罷,海棣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林楠以為他在嘲笑自己,就聽他說道:“居然還能活着,命挺大。”
“這還算命大?我一下午都沒遇到什麼好事!”
“我們今天還遭遇了連環車禍。”海棣舉起手掌,“這才是九死一生。”
姜斯對他們的暗自較量感到莫名其妙,擡頭各看一眼,“你們倆要是覺得太輕了,可以直接從這跳下去。這是十二樓,絕對能達到你們想要的效果。”
“......”林楠忙拒絕:“我還是想活的。”
“你一路上沒出大事,那是在榕城擺了水碗筷,壓住一部分晦氣。現在你身上那些,最多讓你受點傷,不會要命。”
姜斯折完最後一個,活動了下雙手,起身沖着一桌子的紙紮揚了揚下颌:“這些都是貢品。待會要燒給下面的鬼,生人不能觀看,一會記得去躲到洗手間去。”
“那他呢?”林楠看向海棣一臉不服氣。
“他跟你不一樣。”姜斯想也不想直接道:“他見多了這事。你沒跟鬼打過交道,沾了陰氣更不好。”
他清棱棱的眼睛朝林楠看去,不容拒絕道:“你忘了怎麼向我會保證聽話的?”
林楠不情不願地朝洗手間走去,趁姜斯不注意,沖海棣翻了個白眼。
這人看着眼熟,說不定就是他上輩子的仇家。
海棣直接忽視,問姜斯:“紙牛紙馬做貢品,這麼厚重的貢品一般人消受不起,你這是要請神?”
“嗯。”姜斯點頭,眼睛盯着這些紙牛紙馬:“昨天答應給陰差燒貢品,順便請他上來問話。也不知道日本的鬼,我們的地府能不能管。”
海棣失笑,看着他沉思片刻,點燃一支白蠟,拿起那沓沒動過的黃紙,放于雙掌之間,繞半圓将其搓散開,一一點了火又将紙牛紙馬一起點燃。
胳膊一甩,紙灰便如蝴蝶般飄散。
“紙人紙馬做刍靈,滴血畫睛請神明。人哭馬叫皆不聽,便下黃泉喚閻明。”
請神咒一出,周圍空氣瞬間冷下七八度,燈光啪一聲全部切斷。
隻剩外面高樓大廈的萬家燈光透過窗戶進入。
影影綽綽看不清的窗簾憑空掀起一角,陰森森的聲音傳進姜斯和海棣耳中。
“怎麼又找本差!又有何事?”
熟悉的陰差拖着長鎖鍊出現,語氣雖是不耐煩,但舉止極為誠實,将姜斯燒的東西往懷中揣了個幹淨。
姜斯看他心口不一的表現,也就有了點數。
“煩勞閣下一趟。确實有點問題想要問問。”
“說罷。”陰差冷冷開口。
“聽聞地府體系依舊是遵循古制劃分,那這日本的鬼,地府能不能管制?”姜斯以防他沒聽懂,特意補充道:“就是以前的扶桑國。”
海棣以為他也就嘴上說說,沒想到還真有一番道理。日本往前數幾百年,一直是附屬國,各種禮制均是一樣,現在是沒什麼關系了,但放在依舊處于古制的地府還真難說。
陰差愣了一會,猶豫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我久在此地當值,從沒碰到國外鬼,對此不甚清楚。”
姜斯慫恿他,“那您回去問問同僚。這事還挺重要的,現在都開放了免簽政策,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入境,萬一哪個死在這邊,你們也得處理不是。”
“......”陰差掂了掂手裡的錢,砸吧兩下嘴。少見地升起幾分拿人手短的感覺,點頭回答:“行吧。我回去問問,有消息給你托個夢。”
姜斯笑道:“等我明天再買點黃紙,一并燒過去,就當請諸位同志喝茶了。”
陰差難得勾起笑意,“本差就喜歡你這麼上道的人。陰陽合作,本差曉得,你且等着吧。”
說罷,紙灰再次旋轉成圈飄在空中,頃刻間,陰差已經消失。
一切恢複如常。
“好了。”姜斯伸了個懶腰,忍不住打哈欠,“都忙完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海棣理了理他的發梢沾上的紙灰,“這些陰差做派還真符合民間的刻闆印象。”
都是視錢如命,見錢眼開。
姜斯低聲嗤笑,觑他一眼:“亂山前紙灰飛蝶,做鬼也要銅錢。當人當鬼都逐利,海老闆,你才知道呐?”
“我不一樣。”海棣眸光微閃,自然而然接道:“我隻逐你。”
姜斯:“......你夠了。”他耳根升溫,低頭瞥見一地的紙灰,頗有點憂愁,“一會還得想想怎麼和前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