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海棣也就随口一問,“公司事情多,沒必要去榕城。”
兩人再次開啟工作上的對話。
……
嗚嗚咽咽、時高時低、期期艾艾的哭泣聲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
沉睡中的人實在受不了這股子陰雨連綿的瘆人鬼哭聲,倏然睜眼,不耐煩道:“能不能别哭喪了,我還沒死。”
在他眼中,除了頭頂靠牆的那邊沒東西,病床另外三面全是各種鬼怪,認識的不認識的站了一堆,個個臉色慘白,面無表情,活像是給姜斯送别。
“大家擔心你啊。”小鳳仙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手指一揮,身後的鬼整整齊齊鞠了個躬 齊聲喊道:“祝姜老闆早日恢複健康,重回人生巅峰。”
“……”姜斯不顧手背上還紮着針,用力扯起被子蓋在頭上。
太丢臉了。
小鳳仙這是看他物理意義上沒死,想讓他社會性死亡是吧?
“都出去,出去吧。”小鳳仙把多餘的鬼怪趕出去,這才和姜斯說起正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海棣呢?一直沒見他。”
不提這人還好,一提姜斯就想起昏迷前一地被撕成碎塊的海棣,濃郁的血腥像是化不開的霧,幾乎把他也要吞噬。
姜斯忍不住掀開被子扶着床邊幹嘔,甚至覺得呼吸都有鐵鏽的腥甜味。
他胃裡沒東西,再怎麼翻騰也隻吐不出來。手指死死捏着病床護欄,幾乎要把它掐斷般。生理淚水蓄在眼眶裡打轉,眼前的一切被浸染得模糊不清。
“不是吧”小鳳仙瞬間睜大眼睛,替他順着氣,“這麼大反應!你到底遇到什麼了?”
“……”姜斯拂開她的手,緩了一會,疲憊地倒回床上:“沒事 ,都過去了。”
“什麼叫都過去了?你知道你在手術裡搶救一晚上嗎?我可是聽說你全身的血都快流幹了。”小鳳仙氣急敗壞,“到底是誰搞得?我找他算賬去!”
姜斯觑了她義憤填膺的樣子一眼,默默道:“我自己捅的。至于海棣,他應該回去了。”
“你說什麼胡話?好端端地幹嘛捅自己?”
見她糾纏不休,姜斯為求早點能安靜下來休息,三言兩語把事情首尾解釋了一通。
“惡鬼的事情先不說。你能讓我休息會嗎?”
他硬撐着精神說話,眼中殘存不少血絲,嘴唇和臉頰均是紙一樣蒼白。小鳳仙咽下還想問詢的話,點頭轉身飄了出去。
“呼……”姜斯仰面朝天花闆,幽幽歎息。
盡管是搶救了回來,姜斯還是因為氣血不足一直懶懶倒在床上,一天到頭也不想走動兩步,每天睜眼吃飯閉眼睡覺來養回精神。
隻是他卻發現周圍人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一天,他出門找醫生時路過護士站就聽見兩個護士圍在一起讨論:“37号床的病人真的是自殺嗎?年紀輕輕怎麼會想不開呢?”
另一名護士信誓旦旦:“我聽送他來的朋友講,他是殉情,好像是戀人走了,他也活不下去。本來想自焚,結果沒死成,又改成了捅自己,送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血都快流幹了,醫院的血庫不夠還是緊急調動附近的血站存血才搶救回來。”
“嘶……那我們得多注意點,萬一他還是沒想開在我們醫院再出什麼事……”
37号病人.姜斯掩面跟着倒吸一口冷氣,冰到了牙根深處,一陣酸酸麻麻。
什麼殉情,什麼自殺,都什麼跟什麼啊!
回去後,姜斯郁悶地想開窗透口氣,結果發現窗戶被鎖上了,壓根推不動。
“……”很好,非常謹慎。
姜斯郁悶之際,猛地聽見王兆破門而入的動靜,回頭去瞧,他一頭熱汗,要哭不哭的表情。
“姜啊——”王兆帶着哽咽。“沒啥事是過不去的,咱們得看開點,可不能想不開啊!”
他邊說邊打量姜斯,失血過多的緣故讓姜斯看起來毫無血色,瓷做的人一樣,渾身上下透着冷氣兒。薄薄的眼皮恹恹睜着,眸子中滿是困倦疲憊。
“……唉。”姜斯忍不住歎氣。
王兆提心吊膽上前一把扶住他,小碎步地将人往病床上帶。“小心,小心。咱們好好休息,别亂想哈!”
“我真沒事。”姜斯無奈。
“你就别裝了,受不了就靠着我肩膀哭一會,你身邊還有我這個朋友呢!”王兆笃定姜斯就是在強顔歡笑。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王兆安慰他,“難過就說出來,我不笑話你。”
“……”姜斯堅強道:“我真沒事!”
“你看你……唉,對,沒事!都過去了。”王兆自以為懂了姜斯,順着他的話來。
眼看是徹底解釋不清了,姜斯索性把嘴一閉,躺回去繼續睡覺。
夢裡的場景紛雜擾亂,一個接一個的片段式鏡頭閃現,從惡鬼掐上他的脖子,再到海棣擋在身前被撕碎的場景……
各種情緒融合上演,走馬燈式循環一遍,最後定在海棣将他抱入懷中的時候。
“姜斯,活下去……”
海棣的最後一句話跟古鐘一樣轟然響起,然後碎裂成無數片,融入空氣裡。
姜斯從夢中驚醒,毛骨悚然的感覺還沒褪去,就隐隐約約聽到房門外沈笏的聲音。
“要告訴他嗎?會不會對姜小友打擊太大?但是不說也不好啊……”
他的聲音被刻意壓低,斷斷續續傳入姜斯耳中。
姜斯光腳踩在地闆上,果斷拉開房門,看着外面說話人急劇變化的臉色,平心靜氣問道:“說吧。我沒什麼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