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咳了,隻是咳得更費力,還隐有血絲。
疏疏殘月光,映得泥地似有霜。
“阿明,有時我會覺得你是天外之人,似乎是神仙送你來陪我一程的。”
王玚很是無力,他自知死期,可他不想在許明霁懷裡阖上眼。
“若是人真有來世,若能與你生在盛世,那該多好。遑論禮法,隻要阿明在,我便心安。”
許明霁哽咽着,想說些什麼,可喉嚨裡全是強忍的嗚咽聲,再講不出一個字。
這裡到底怎麼了,他的王玚為什麼轉眼就要死去。
有誰可以幫幫忙嗎?
他緊緊地抱着王玚,用盡力氣。王玚是熱乎的,身子是暖的,怎麼會死呢。
周圍的一切似是支撐不住了,樹影扭曲變幻,遠方已經一片狼藉,沒入黑暗。
許明霁隻是努力地睜開眼睛,淚水模糊了視線,他不願意看不清王玚。
王玚靠着許明霁懷裡,想替他抹去淚痕,可卻是徒勞,濕了衣袖,怎麼也抹不完。
“竭力傷身,莫哭了,阿明莫哭……”
好幾個深呼吸,心髒都疼了,許明霁才緩過一口氣,他騰出手胡亂擦掉眼淚,扯起嘴角。
“公…公子,不等來生,現下,我就愛你。”
說完就親了上去,不帶任何情與欲,隻有滿腔的愛意,深不見底。
“對着月亮,王玚聘許明霁為親,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可好?”
“好,真好……”
王玚笑眼泛淚,這叫他怎麼舍得閉上眼睛,留阿明一人孤伶伶的。
他不應該答應阿明的,阿明往後要妻兒雙全,要順遂一生的,他怎麼可以自私地應下誓約。
可王玚真的,他真的舍不得,也不甘心。
懷裡人安安靜靜的,像隻是夜深了睡着了,明日清早,他就會來催自己起床,念叨着“阿明又貪睡怠志”。
許明霁埋在王玚頸間,聽着沒有聲響的脈搏,張嘴都吸不進一口氣,不會的,王玚不會就這樣不在的。
天幕已然裂開,小世界坍縮不複存在,隻剩一片混沌,有黑紋虛空而來,交織聚攏成陣。
萬籁俱寂,四殿手中收回了三生石,他抓住亂跑的小黑,還下了禁言令。
他要送王玚去頂罪,事成之後,四殿才會放小黑自由。
王玚睜開眼,見到的便是止不住顫抖的許明霁。猶豫了好一會,他伸手輕拍許明霁的背。
許明霁一激靈,血絲遍布的雙眼滿是不敢置信,淚都止住了。
“你,沒事吧?”
王玚說不清此刻的心情,酸澀與難過擰在心頭,他甚至無比嫉妒“公子”,也極其遺憾,兩人的糾纏,就到這裡了。
他看見了遠處隐在黑暗的四殿,到了兌現承諾“伏法”的時候了。
沒關系,許明霁很快便忘記了,忘掉這段人生,不記得就不會痛苦。
“你……王玚?公子?”許明霁還有些痙攣,方才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了,“都是你……對嗎?你答應了和我結親的。”
“嗯。”
王玚親了上去,貼在許明霁唇上,像在偷糖果的小孩。
他笑了,有一個吻是他的。
許明霁還沒來得及欣喜,身子一軟,不受控制地陷入昏睡。
四殿點在許明霁後腦,封存了一切記憶。
天邊已有曙光,小世界裡的一切都匆匆畫上了句号,虛幻終歸于無。
“跟我走,他醒來自在人間。”
“确保他無憂。”
“自然。”
“好。”
小黑也噙淚,他目中無神,一句話也說不了。他知道四殿是在保護自己,可卻不想接受。
「讓我先回家吧」
四殿想了想,應下了。隻要小黑不來公堂之上,一切塵埃落定後都好說。
醫院,病房裡,時鐘分分秒秒往後推移。
李雅文手裡的蘋果快要削好了,她想着給自己兒子和姜序都備上一點好入口的鮮果。
姜序那孩子也是,這麼累了也趕過來,醫生說是疲勞過度才暈倒的,年輕人睡飽了就好,他在隔壁套房歇着呢。
蘋果還沒放下,李雅文就聽見一聲媽,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看見許明霁淚流滿面,神情還有些恍惚。
她直接丢掉手裡的東西,連忙拿手腕替許明霁擦臉,一會又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擦手,一邊按鈴叫醫護一邊抱着兒子。
“怎麼了?我家寶貝哪裡不舒服?媽媽在,媽媽在,說給媽媽聽。”
許明霁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湧上來的淚怎麼也收不回去,他怕吓到自己媽媽。
“沒事……沒事,大概是做噩夢了。”
醫護轉眼就到,好生一番檢查,除了心律有些不明的異常,其餘指标都無礙,建議先觀察一會,他們去安排心電圖。
“沒事的,媽媽。”許明霁笑着安撫起李雅文,“我隻是,隻是做了個……夢吧。”
是美夢?還是噩夢?許明霁毫無印象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奇怪。
“沒事就好。”
知子莫若母,李雅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當媽媽的她第一次看見許明霁這麼難過的笑,牽強得刺眼。
但昨天才摔下山崖,眼下兒子還是先好好休息,再去全身檢查一遍妥當。
她倒了溫水給許明霁,又叫護工去重新洗切蘋果,才起身跟着醫生去看報告。
許明霁身心俱疲,抿了口水就躺進了被窩裡,側目看着窗外出神,為什麼自己這麼難過。
忽然,一隻貓不知從哪躍上窗台,他通體玄色隻有吻部有一塊白斑。
貓咪甩甩腦袋,好像經曆千辛萬苦從哪個地方鑽出來來一樣,口中銜着一支筆,向許明霁走來。
似是舊識,許明霁覺得這隻貓好熟悉,他坐起身,伸手,試探地叫。
“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