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玚幼時起,王逾便深知這個小兒子主意大,經常想一出是一出,在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這有時能打敵方一個措手不及。可終歸不夠沉穩,王玚的腿傷就是他貿然帶領輕騎突入敵營,試圖營救俘虜而受的。
從那以後,王玚被勒令抄經靜心,凡事三思。
如今書房裡,王玚抄完了整本經書,滿桌墨痕也不見半點平靜,他不知為何自己如此急躁,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應該對一個男子這麼上心。
對外不要名聲是一回事,禮法不可違才是正道。
“去查,許明霁都做了些什麼,萬事不漏。”
五甲領命,即刻動身,出門卻撞見了五乙,他替主子給鳳山閣掌櫃送信歸來,帶回了……肩上扛着的許明霁?
“主子,常子樂說他知道了。”
“嗯。”王玚把宣紙翻面,胡亂寫着詞句,“還有何事?”
“我走小路回來,撿到了阿明,他好像有些不省人事。”
王玚猝然擡頭,不假思索道:“速請李老。”
許明霁很早就睡醒了,他認出來是五乙在扛着他飛檐走壁後,還興奮地睜大眼睛到處瞧。可在門口聽見王玚要徹查自己,果斷裝睡。
李老把脈之後得出結論,許明霁吃得太少體虛,又見他指節紅腫,拉起衣袖發現小臂瘀黑一片。
“公子,阿明與人起争執了?”
“不知。”王玚臉色陰沉,怎麼帶着一身傷躺在街頭,何人如此放肆敢害他的阿明。
“倒無大礙,開些溫潤方子補補身子,瘀傷用些藥膏揉開便是。”李老摸摸胡須,接着道:“就是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别的傷處,可否勞煩公子代為驗傷。”
王玚沉默了一會,輕聲應下了。
所有人都退到了屏風後,王玚拉起許明霁,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散落的頭發蹭的脖子有些癢。
許明霁聞到了王玚身上幹淨的檀香,隐有些草藥味,他很喜歡,故意把鼻尖湊過去蹭了蹭。
“醒了?”王玚半邊身子僵住了,濕熱的呼吸灑在肩頸,他一時忘了要如何動作。
回答王玚的隻有哼哼聲。許明霁也不知道自己在哼哼些什麼,隻是在演夢中被打擾的不滿,像小動物抗議一樣。
而真的小動物——小黑,在床尾揣着手,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他在地府最愛看的話本就是這樣寫的,接下來該卿卿我我了。
“醒了便起身,李老要為你檢查傷口。”
無人回應。
窄窄的懷抱裡盛着一個熱乎乎的小明,安靜地靠在自己身上,王玚低頭,兩人近到似乎自己的呼吸都能扇動纖長的睫毛,微光透過窗棂,輕盈地落下,細微如絨毛,也顯得乖順。
“阿明?”
再三确認這人沒醒,王玚打算速戰速決,摟着暖乎乎的許明霁,把人當塊木闆一樣拉開衣服,看到肋下一片青紫,冷了臉色。
許明霁四肢都很放松,不穿上衣的他皮肉滑膩,人還不自覺地亂蹭,王玚隻好把人往自己身上提一提。
溫熱的呼吸肆無忌憚地擦進王玚的耳膜,咚地一聲,咚咚一聲,那是心髒令人眩暈的跳動,他的内心泛起波瀾,漣漪漫延一圈又一圈。
糾結了幾瞬,王玚還是決定松開許明霁的腰帶,萬一腿上也有傷呢。
手剛扯開了腰帶上的繩結,許明霁就睜眼了。
“公子,你趁人之危。”
兩人猝不及防對上視線,凝住,又各自拉開。
許明霁發現自己也不平靜,想逗人結果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似乎王玚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冷酷,他發現了王玚悄悄升溫的耳尖,紅紅的,有些可愛。
“李老,阿明醒了。”
王玚朗聲叫屏風外的人,想着許明霁會自己起身,沒曾想這人反倒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肩上不動彈了。
放……放肆……
李老眼觀鼻,鼻觀心,屋裡頭的氛圍很暧昧,他問許明霁可有哪裡不适。
“隻有兩處淤青,小臂上的沒有感覺,肋下有些疼痛。”
“勞煩公子輕按患處,看有否傷到骨頭。”
王玚沒動,許明霁主動拉着王玚的手左按右按。
“公子,我沒事吧。”
狡黠的笑容在許明霁臉上綻開,像隻偷腥的貓,和床尾豎起耳朵的小黑一樣。
“……未傷及骨頭。”
今日怎的無風,王玚覺得屋裡很悶熱。
“那便沒有要緊的傷,用藥揉開青紫便好。”李老囑咐完打算離開,躊躇了一會還是說,“公子莫怪我多嘴,阿明的傷雖不影響房事,可還是莫貪歡的好。”
王玚的耳尖徹底紅透了,轉過頭不看許明霁。
“莫得了便宜還賣乖,快起身穿衣。”
許明霁想,不管是竹院裡的老頭還是那不知名的謝家誰誰,當他們觊觎自己的時候他隻會覺得惡心,都是些精蟲上腦的爛人,打死了也不足惜。
可當王玚那些不自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隻想孔雀開屏,幸虧自己時常出入健身房,脫掉衣服的身材也很有觀賞價值,勉強略遜容貌一籌。
“公子才是,輕薄于我,還佯裝不知。”
不願和許明霁貧嘴,王玚覺得這屋裡頭實在是過于悶熱,轉着輪椅去把窗戶支起來一些,有風微拂,總算好了一些。
“為何私自出走?”
“我以為公子膩味了,讓我識相些自己滾遠點。”
“何出此言?”王玚隻是讓樂湛樂安兩兄妹不必事事照顧,可從未苛待過許明霁。
“飯菜寡淡,衣服沒人洗,被子沒人鋪,洗澡沒有水,床闆還硬到睡不着。”許明霁一邊掰着手指頭控訴生活質量差,一邊觀察王玚。
王玚好笑,沒了脾氣,怪不得許明霁之前呢喃說自己怠慢了他。
“還有,你故意讓守門的老頭惡心我?你沒有下令那老頭怎麼會如此膽大包天。”
許明霁看着一臉疑惑的王玚,一五一十地告狀。
王玚越聽臉越陰沉,竹院的人不是自己親信,離京久了沒管束,竟然如此目中無人。
“先别生氣,我問你,謝家管你要我,你給不給?”
“何出此問?”
“給還是不給?”
“若阿明不走,便無人能強迫于你。”王玚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些什麼,還有點不好意思。
許明霁倒是開心,然後接着告狀,謝家派人圍堵自己,圖謀不軌。王玚不用猜,謝家隻有一個好色又貪财的登徒子。
謝成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背後有些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