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饒命!”老人不僅不反抗,還慌了神。
許明霁解了氣就讓人滾出視線,他回到屋子裡,清點盤纏。
是的,許明霁想跑路,留在竹院雖說也算個庇護,可終究太過封閉太過被動。
先前幾次出入竹林,他從兩兄妹口中得知沿着那條小溪一直走幾裡路,就能到京郊最大的村子,他們常常會去那裡趕集。
這裡的人看不起男娼,對好南風的态度自然也極鄙夷,王玚這麼積極地對外宣稱自己為一男子怒發沖冠,顯然不正常,必有所圖。
況且現下這裡下人的态度,無緣無故的冷落,都讓許明霁愈發覺得他為砧闆上的魚肉,人人可宰割,如今肩上的傷也痊愈了,與其等待誰的安排,不如主動走出去試試。
許明霁隻收拾了幾件衣服和火折子,他靜靜地等待明早第一縷陽光的出現。這件事沒有驚動任何人,遠在京中的王玚更是不知道,王玚的心情也很糟糕。
西都那邊最新的戰況不容樂觀,連年來牧區都風調雨順,遊牧民族吃喝不愁,外族幾個部落聯合起來帶領騎兵多番南下進犯,如今已經把戰線逼近了西都,前方幾個關口頻頻被搶掠,百姓流離失所,幾乎成了荒地。
家父王逾來信,言明戰事吃緊但草原上的野馬絕對踏不進西都一步,叫自己的小兒子寬心。還捎來了喜訊,侄兒出世了,取名王歲淮,他哥王珀擔心邊境城市動亂,便讓嫂子沈晗姝等孩子過了周歲禮便進京。
信末還有自己娘親的叮囑,要王玚多仔細身體,還有他的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王玚放下家書,愁遠大于喜。他高興家中多了一位寶寶,痛恨自己無力的腿不能在戰場上殺敵,多少次午夜夢回,他橫刀立馬,醒來卻仍舊被困在輪椅之上。
五乙看主子不住揉捏眉心,拿手肘杵了杵五甲,哥哥能說會道,讓他趕緊為主子解憂。
“主子,李老安神的藥還溫着,可要飲些?”
“放着。”
“是。另外,探子回信,許明霁的來龍去脈查的差不多了。”
“說。”
夜裡的風有些涼,從窗戶吹進來晃動了燭火。明暗交替間,王玚不自知地揉皺了信紙,他下意識不想聽到許明霁就是細作的信息。
探子一路追尋,查明了許明霁是家道中落的書生,落榜後家中無以為繼,難以支撐他在書院求學。許明霁便憑着與往日同窗的交情借書自學,倒也刻苦,可入仕無名無分又談何容易。
此次進京,許明霁家中幾乎所有家财都給了他用作盤纏與打點,寄希望于他的才識放手一搏能謀個一官半職。可許明霁在沿途就把錢大多都用于救濟流民了,倒是心善,但許明霁也不知道,家中遇山匪,如今人都下落不明,死生難料。
在林中相遇那天,許明霁終于找到了機會同謝家旁系的人自薦,在酒樓裡待了許久,憤而摔門離去,再就是衣衫不整遇見自己了。
王玚深思,此人難以定論。
此前他回京時年少輕狂鋒芒畢露,隻讓這些蠅營狗苟盯上了自己,婚事也被置喙,媒人把王府門檻都踩矮了,與其禍害别人家的閨女,他想還不如同送上門的許明霁做戲一場,名聲罷了,不要便是。
外界關于自己的流言蜚語,王玚希望傳得越盛越好,世家眼中的自己該是纨绔子弟,讓京城的繁華與美色醜化自己,藏匿于聲色犬馬之中,他才能謀求脫身。
但現在,許明霁卻不一定是誰派來的細作,還很有可能是個良家子,那自己是否做得太過了。
時間這個庸醫會胡亂平息苦惱,人們都慢慢進入了夢鄉,醒來或許又是一個新的好日。
小黑不耐煩地甩着尾巴,他不敢相信許明霁居然沒打算帶上自己一起走。
“小黑乖,留在這裡有吃有喝不好嗎?何必跟着我流離失所。”
嗷嗚——
「我去哪關你屁事!」
「但你不可以丢下我!」
小黑炸毛了,本就不大的身體成了一個毛茸茸的球。
喵嗚——嗷——
不滿和抗議仍在此起彼伏。
“好好,你不嫌我現在窮的叮當響,我也不嫌你吃的多。”
許明霁笑笑,在這裡小黑是他交到的第一個毛朋友,他在小黑邦邦出喵喵拳揍自己之前一把抱走,揣進懷裡,就翻窗去竹林,靜悄悄地離開了。
沿着溪流一路前行,途中還摘了好幾個甜果子,等太陽遍布的時候,許明霁到了。
村子的集市人來人往,放眼望去,小土路旁已經滿是各色攤販,吃的升起炊煙,用的擺放齊整,沿途的小商鋪也收拾好門面,各家吆喝着生意,夾雜着貨比三家要價還價的喧鬧,熱熱鬧鬧的,比起冷冰冰的竹院這才像是人間。
許明霁一進入市集就被各路人馬注意到了,誰家的娃,長得這麼俊俏。
他也一眼注意到了,不過不是注意到人,而是有位夫妻在賣的清湯小馄饨。
丁點大的雞蛋肉沫餡被一捏就裹進了面皮裡,放進鍋裡滾熟,往碗底放一小勺豬油、一點鹹菜和蔥花,小馄饨連着水一起沖進碗裡,熱氣騰騰。
許明霁覺得自己吃不到這碗小馄饨,今天的人生就沒有指望了。
“大哥大姐,馄饨怎麼賣?”
“這位小哥,兩文錢一碗,您身量高,怕是得吃上兩碗才得行。”
“就要兩碗。”
夫妻倆喜笑顔開,少有人一次買兩碗,他們這生意多是有餘錢的父母買上一點給小孩嘗鮮的。
“但我沒錢。”
許明霁說得理直氣壯,一時間周圍紛紛側目。
這村子僅有一家酒樓,檔次不低,專門供給京中來郊外遊玩的達官貴人歇腳的。樓上有一人,饒有興味地打量許明霁。
攤主不樂意了放下了湯勺,語氣不滿:“小哥,為何拿我們開玩笑。”
“我真要兩碗,大哥大姐附耳過來且聽……”
“……信你一回。”
夫妻兩人猶豫了一會,便給了許明霁兩碗小馄饨,還多拿了一隻小碗,讓他放涼喂一隻黑貓。
許明霁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吃沒餡的面皮,不僅不吐掉還吃得歡快,這破地方他還要待多久才能回家。
他自進村子就發現了,消費主力都是外來人口,這種貴一些又不頂飽不實用的攤販少有人光顧。許明霁憑着走到哪都不會被忽視的臉,怡然自得地吃着免費的小馄饨,很快就有人湊過來詢問。
“你先吃上一碗,我就告訴你。”
很多人聽見許明霁的話都隻是搖搖頭就走開,但好奇心抓心撓肺,還是有好幾人買了,兩文錢罷。
許明霁充分利用顔值優勢,當起了野生代言人,開始收割粉絲經濟。
“謝謝你為我的小馄饨買單。”
人們明白過來了,許明霁這是在替那夫妻倆拉生意,賣出去的多了,賺的錢就多,就不在乎送許明霁的兩碗了。這裡村民都知道,那小馄饨不值錢。
就這樣,許明霁不僅吃到了想要的東西,最後還從夫妻倆那分得了幾個銅錢。他準備接着逛逛市集,了解一下物價,再去找落腳的地方。
酒樓上的人,愈發喜歡許明霁,随口吩咐:“把人綁了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