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東一共抽了三棍子。
酒鬼沒理智,讓人抽了必然不會消消停停就走了,他有意想跟陶曉東支巴幾下,不等他站直陶曉東一棍子下去就又倒了。
老太太又哭着喊着攔陶曉東,喊他“陶家小子”,讓他别打了。
後來酒鬼和老太太都走了,走的時候還撿了塊磚朝院子裡扔過來,扔在地上摔成兩半。走了挺遠又撿了塊磚回來砸在院門上,“當”的一聲,在夜裡聽來突兀又驚心。
陶曉東不等他再砸這一下已經進屋了,開了燈去看他弟。
陶淮南自己摸索着穿上了小毛衣,正蹲在地上摸鞋。聽見人進來高高地仰起臉:“哥?”
陶曉東把他抱起來,拍拍他後背說“沒事兒”。
“誰啊……”陶淮南眨眨空洞的眼,兩隻手從兩邊摸着他哥的臉,手心潮乎乎熱熱的,“打着你了嗎?”
“沒有。”陶曉東臉上冰涼,身上的大衣也冰涼,把陶淮南放回炕上,撸了兩把他的腦袋,“害怕了?”
“我怕别人打着你。”陶淮南小聲說。
“打不着,打不過你哥。”陶曉東哄哄他。
身上毛衣穿反了,陶曉東又給他脫了。隔壁院子老家叔叔聽着動靜穿好衣服走了進來,問怎麼回事兒。
陶曉東從水壺裡倒了點熱水投了條毛巾,正給陶淮南擦腳。剛才光腳下地踩得髒,腳底也冰涼,陶曉東給他擦着腳,說:“沒事兒,遲志德跑這兒耍酒瘋。”
“大半夜作這兒來了?”老家叔叔罵了一聲,說,“驚着小南了吧?要不把小南帶我那屋睡?跟他嬸兒住。”
陶曉東說不用,陶淮南也搖頭。
“在這兒吧,”陶曉東給他擦完腳,拍拍腳心讓他回去躺着,“反正我在外頭。”
陶淮南老老實實回被子裡躺好,自己把背蓋嚴實了。
老家叔叔坐了會兒見沒什麼事就回去了。陶曉東回頭在屋裡四處看了看,沒看見遲家那小孩兒。
“哥不關燈了,給你留點亮。”陶曉東說。
陶淮南點點頭說行。
陶曉東把陶淮南白天潑上牛奶那身衣服找了出來,拿着去了外頭。
小孩兒縮成一團蹲在火盆邊,火盆早滅了,他兩隻手捧着火盆外圈,哆嗦得像個雪地裡被人打了一槍殘廢的小動物。
陶曉東把衣服放他旁邊,說:“穿上吧。”
男孩擡頭看他,牙齒磕出來的“喀”聲一下一下頻率很快地響着。他伸手的動作僵硬,瘦得皮包骨,看着甚至有點瘆人。
陶曉東看了他幾眼,後來還是走過去把他撈了起來,順道也把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小孩兒掙了一下,陶曉東皺眉說“别動”,小孩兒可能也沒什麼力氣掙了,被陶曉東一隻胳膊夾着腰,胳膊腿都垂着,半死不活。
陶淮南躺着沒動,聽見他哥又開門進來了。
陶淮南聽見他哥把什麼放在了炕的另一頭,随後聽見了磕牙的聲音,那是一種誇張的、失控的聲音。
那時候陶淮南還以為他哥抱回了條冷了的狗。
“躺會兒緩緩。”哥說。
“你爸小時候就像你這樣,長大了又像他爸。”陶曉東看着整個人趴在炕上去感受溫度的髒孩子,“一輩輩兒傳下來,造孽呢。”
聽見這話,陶淮南又覺得不是狗了。聽着應該是白天搶他牛奶那個小孩。
小孩兒也不說話,側着臉貼在炕上抽搐着,牙齒打顫成這樣估計也說不成話。
家裡就一套被褥,還是老家叔叔給拿的,現在陶淮南蓋着,陶曉東脫了身上軍大衣扔在髒孩兒身上蓋着。
“今晚你就睡這兒吧。”陶曉東扔下一句。
那小孩兒也不吭聲,沒個話,隻有磕牙的喀喀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