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鈴響了怎麼還沒回教室?”
項林楓的視線在裴确身上停了大半晌,看見她手裡提着的小布袋後又把頭扭了回去。
熟悉的氛圍,裴确的腳步不自覺往後縮了縮。
她藏進檀樾背後,小心地扯了兩下他的襯衫下擺,想告訴他自己先走了。
“嗯。”
少年感應到她傳遞的訊号,向她偏過頭來,笑着應了聲。
回家的路上,裴确照常喝完牛奶,在跨河橋的草堆藏好小布袋後拐進巷道。
“你被老子逮到了吧!”
她一隻腳剛踩到潮濕地磚,專門蹲守在這裡的吳一成猛地從路口沖出來,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往旁邊磚牆重重一扔。
“咚”地一道悶響在空氣中炸開。
裴确被這突如其來的痛感震得腦袋發麻,卻不等她喘口氣,吳一成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鋼筆呢?”
身體上的痛,裴确都能不動聲色地忍過去,但這簡短的三個字讓她的臉唰一下變白了。
她雙手攥着衣角,牙齒發抖,說話跟着變得結巴,“什...麼筆,我...我沒有......”
“你少他媽給老子裝!”吳一成的手使勁一提,“昨天你在七中對面小賣部買的,以為我不知道?”
腳尖在地面亂晃,呼吸斷斷續續地送進肺裡,裴确咬着牙,衣領口的線頭勒得她眼角不停流淚。
但她的嘴連半寸也不肯張,就那樣被迫仰着頭,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吳一成被裴确那雙比常人更漆黑的瞳仁盯得渾身惡寒,猛地松開手,後退一步道:“我再問最後一遍,你給不給?”
裴确像一隻軟綿綿的蝦米,丢在牆角彎低身,雙手不停抓撓着血紅發癢的脖頸。仍舊一句話也不肯說。
“你他媽自找的!”
忽然,吳一成大跨步上前,再次拽起裴确的胳膊,不管她有沒有站起身,直接用蠻力把她往巷道裡拖。
“砰!”
站在一扇半開的鐵門前,他擡腳用力一踹,揮出去的右手産生慣性,把裴确摔到了堂屋的櫃角底。
裡屋的江興業聽見動靜趕忙轉着輪椅出來,手上握着的刻刀都沒來得及放。
“江叔叔,你家這賠錢貨現在可厲害了啊,都學會偷東西了。”
吳一成坐在凳子上,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嘴角往地上趴着的裴确示意道。
“你...”江興業還沒摸清狀況,但已經瞪着眼看向一旁的裴确,厲聲質問,“你偷了誰的錢?!”
“我沒...咳...沒有!”
喉嚨還在發癢,裴确忍不住咳嗽。
長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她緩慢支起身,靠着木櫃小聲喘氣。
吳一成懶得和她打口水仗,直接對着江興業說:“我昨天看見她在文具店買了一支三十塊錢的鋼筆,江叔叔,我沒記錯的話——”
停頓片刻,他朝江興業手裡的刻刀挑了挑眉,“你一個木雕剛好就賣三十塊吧?這也太巧了。”
“那是我攢的!”
污水越潑越濃,裴确站起來,用盡渾身力氣反駁。
隻是正中了吳一成的下懷。
他冷笑道:“噢?你攢的?你怎麼攢的,光靠你每天撿瓶子的那幾分錢嗎?”
“江叔叔,昨天聽我爸說,您剛好就差他三十塊呢,”吳一成那雙精明的吊梢眼又轉到江興業臉上,“要這錢真是被賠...被她給偷去買鋼筆了,等我找到後我就回去和我爸說一聲,就當是我買的,這錢江叔叔你也不用還了。”
吳一成上下翻動的嘴皮開成花,産成卵,吐出蛇信,散出欲望的種子。
裴确看見江興業的眸光逐漸黯淡,在一旁着急地抓住他的褲腿,喊他:“爸爸...爸...我沒有,我沒有偷——”
“啪!”
常年握着刻刀長滿老繭的手掌,扇來臉上的疼,是一口堅硬的鍋。
裴确怔然擡頭,望着江興業,卻沒能看清他的臉,隻看見他眼裡綠瑩瑩的貪婪的光。
腦袋一片混亂雜音中,吳一成不知何時已走進挨着牆角的房間。
“你還敢說你沒有!那這是什麼?”
片刻,他手裡拿着一支鋼筆湊到裴确跟前,腳底踩着皺巴的白色塑料袋,像是繳獲了戰利品,滿臉得意,“賠錢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了?買這麼好的東西,你也配?”
蓦然,鐵門嘎吱一聲,白雪不知從哪抱回一沓舊書,站在門邊。
吳一成沒過足瘾,他站直身大聲喊道:“呀!白雪姨回來得正好,您家賠錢貨都學會撒謊了喲~”
“......我沒有”
臉蛋燒得疼,裴确無力地匐在冰冷的水泥地,喑啞的嗓子仍舊重複着。
吳一成越過她,擡腿,雙腳踩在門檻,像尊勝利者的塑像,單手舉着那支鋼筆。
暑熱的日光斜照到他頭頂,筆杆上的細閃刺到裴确眼睛,她忽然跳起身,朝他手裡猛撲。
隻是她剛撲過去,後脖頸的衣領又被人扯住了。
她轉頭,看見一根高高揮起的藤條,和隐在藤條快速揮落中,媽媽落淚的臉。
“你為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誰教你撒謊的,誰!後悔還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錯......”
裴确迎着藤條站得筆直。身體和心都在淌血,但她嘴上隻說三個字。
白雪問一句,她便答一句。
“我沒錯!”
“我沒錯。”
“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