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啥啊?”周書禾擰着眉頭,“你這算高燒。”
有點誇張了,這頂多是中等度熱。
喬钰晚上請了假,怕傳染給姥姥,就在宿舍睡了。
周書禾立刻戴上口罩:“你把我算個人嗎?”
喬钰把被子蓋過頭頂:“小組作業算你一份。”
周書禾跪謝隆恩。
喬钰吃了退燒藥,睡起來暈暈沉沉的,反正不舒服。
他總想起以前的事,做一些斷斷續續的夢,這些東西磋磨着他的腦子,讓原本解乏的覺越睡越累。
翻來覆去一夜,喬钰從中等發熱成功變成了高熱。
周書禾拖着他去打吊針。
怕喬钰冷,又特地抱了睡袋似的羽絨服過去——是院裡統一發的,大多人都扔在實驗室裡當工作服。
喬钰就這麼被放置在了校醫院的長椅上,羽絨服一埋,隻露出一張燒得紅彤彤的小臉。
周書禾看着他:“你好像查重裡的标紅部分。”
喬钰有氣無力地瞥他一眼:“又瘋一個。”
“我的小組作業還有希望嗎?”周書禾問。
“有,”喬钰眯着眼,“把我電腦拿過來,我在這閑着也是閑着。”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校醫院裡,喬钰手背上插着針頭,做PPT做得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态。
中途被鈴聲吵醒,他一手扶着電腦,另一隻手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摸出手機,在看見屏幕上備注的前一秒劃開了接聽。
是江勉的電話。
接都接了,喬钰想。
他艱難地挪着手機,把話筒貼在耳朵上。
“阿钰,你在家嗎?”
電腦沒聯網,喬钰先把PPT本地保存下來:“不在。”
江勉又問:“在學校?”
喬钰沒說話。
他想把筆記本合起來,但單手操作沒那麼方便,羽絨服的表面又不是那麼粗糙,他的筆電就這麼一滑,“誇嚓”一聲摔在了地上。
喬钰跟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
江勉那邊也受到了驚吓:“怎麼了?”
喬钰一手摟着羽絨服,彎腰把電腦撿起來。
打開一看,屏碎了。
雖然這電腦買的是二手的,不算貴,但好歹也陪伴過他幾百個日日夜夜,裡面塞滿了各種數據圖包工程軟件,要換起來還是很麻煩的。
喬钰的心也淺淺碎了一下。
他挂了電話,重新坐回凳子上,抱着自己的電腦,想着剛才快做完的小組作業還沒保存上雲端。
再淺淺絕望一下。
正絕望着,一扭頭發現自己針管裡的血都回半尺高了,絕望暫停,趕緊叫來護士。
護士過來緊急處理了一下,喬钰原本就多災多難的手背上又挨了一針。
他徹底老實了。
摔壞了的電腦放在一邊,喬钰定了半小時之後的鬧鐘,把羽絨服蒙着頭,打算睡會兒。
單純就是太困了,昨天沒睡好。
還有就是事情太多了,處理起來很麻煩,他選擇擺爛,先睡一覺。
但也沒睡着。
鬧鐘還沒響,他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音量不算大,但一個活人坐在身邊,多少還是能感覺到的。
喬钰扒拉開羽絨服,果然是江勉。
他又把羽絨服扒拉回去。
江勉把光榮殉職的筆電再往旁邊放一個座,坐在喬钰身邊地同時彎腰撿起快拖到地上的羽絨服衣擺,替他整理好蓋在腿上。
喬钰本來就睡不着,身邊多個催命鬼就更睡不着了。
他在羽絨服下面拱來拱去,拱出一點縫隙,眯着眼去看吊瓶裡的藥水還剩多少。
角度有點刁鑽,不太能看清楚。
他挪開一點,一頭撞上了椅背旁邊凸起的扶手。
不過是軟的,江勉用手掌擋住了。
喬钰把羽絨服在身前折起來一點。
“你怎麼來了?”他語氣平淡。
江勉看着喬钰:“你發燒了。”
喬钰“嗯”了一聲,仰頭去看自己的吊瓶,裡面還剩三分之一,估計一會兒就能滴完。
“坐着難受嗎?”江勉問。
喬钰沒理他,又重新癱回去,閉上眼睛把羽絨服扒拉上自己的臉。
江勉看着面前睡成一條面包蟲的“紅溫”患者,心軟成一團。
他起身摘了吊瓶,扣着後腰和膝窩,把一團黑色羽絨服抱起來。
喬钰撲騰了一下,手臂下意識攀住了江勉的肩。
江勉的手臂從喬钰腋下穿過,将手上的吊瓶舉高了些。
“你幹什麼?”喬钰攥着他肩頭的衣服。
江勉抱着喬钰往外走:“回家。”
-
這是喬钰第二次來這個“家”,每次都是暈暈乎乎,不是他自己進來的。
江勉把窗簾拉上,屋裡立刻陷入夜晚。
喬钰被放在柔軟的床上,舒服得頭一歪就恨不得立刻做夢。
江勉處理掉他手上的針管,用棉簽壓着。
沒什麼事幹,就坐在床邊,另一隻手撥開喬钰額前零碎的碎發,指腹擦過泛紅的皮膚,能感受到不正常的體溫。
他的指尖停在喬钰眼皮上的那道疤。
碰了一下,卷翹的睫羽像把小扇,一并撓着他的指腹。
有點癢,江勉蜷起指節,懸在耳側,想繼續觸碰,又不敢過界。
喬钰半夢半醒,身體格外想要入睡,但精神上還掙紮着抗拒。
他能感受到江勉的存在,下意識去追他微涼的手指,把高熱的臉貼上去,發出舒服的輕歎。
江勉垂着目光,靜靜地坐着,把堆積起來的情緒慢慢消化掉,如此反複。
不知過了多久。
再醒時,喬钰隐隐約約聽見有人說話。
感覺到陌生的環境,他下意識用手肘撐了下床鋪,柔軟的觸感,不是他宿舍的硬床闆。
簡單回憶了一下,自己是被江勉從校醫院強行抱回了這個……家。
喬钰從床上坐起來。
他還是得回學校去。
江勉正在外面打電話,雖然壓低了音量,但字正腔圓的,喬钰還是能聽見。
他緩慢穿着衣服,覺得出于禮貌,自己應該等對方打完電話再出去,把最近攢的錢還給江勉一些,順便問問收信箱裡的“一些時間”具體是多久時間。
然而,下一秒,江勉卻說:“突然恢複記憶的話他會不會起疑心?”
喬钰愣了一下。
“媽的,”江勉煩躁地轉了個身,“我要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