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钰喝醉了話多,人都躺床上了嘴裡還嘀嘀咕咕地念着。
江勉把耳朵湊過去聽,聽了一堆面糊似的唔哝,也不知道說的什麼。
有時候喬钰會醒,睜着眼睛看着江勉發呆。
屋裡燈光晦暗,江勉垂着眸,同樣看着他。
視線在空中交彙,碎發晃蕩着陰影,如海藻般在眼底遊弋。
喬钰的下睫毛很長,大概是需要時刻托住眼淚,一根根長得像邊境的小白楊似的結成一排。
江勉伸手,指尖在他眼下抹了一道。
喬钰閉上眼睛,露出眼皮上一小塊粉色的疤痕。
怎麼還會傷到這裡?
江勉忍不住想。
薄薄的一道痕迹,幹脆利落,應該是銳器所傷。
平日磕磕碰碰倒沒什麼關系,就是位置有點危險,再往下或者深了幾分,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遲了不知多久的後怕讓他微微皺起了眉。
指尖上移,又擦過那一點傷疤。
喬钰被這根手指碰得煩了,扭頭把身體轉到另一邊。
賭氣似的,把腦袋往自己懷裡紮。
江勉隻好把手收回來,将被子往他身上蓋了一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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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喬钰睡到自然醒。
睜眼看見寝室的天花闆,微弱的燈光從書桌那邊傳來。
頭有點疼,但是還好,年輕人解酒快,加上他本身也沒喝多少,睡了一夜差不多也就回了精神,而且隐約還能記起昨天的事。
喬钰撐着身子坐起來。
書桌就在床的對面,台燈亮着,有人坐在那裡。
聽見身後的動靜,那人轉過身,手中正拿着一本書。
江勉……在看書?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醒了?”江勉把書放下,“感覺如何。”
他站起身,凳腿摩擦地面,發出細微的聲響。
喬钰皺起眉頭,聲音沙啞:“你怎麼在這?”
江勉拿走床頭的水杯,繞床一周,接了溫水端過來:“昨天碰到了。”
“碰到了?”喬钰擡頭看他,“你騙鬼?”
“好吧,”江勉立刻改口,“我特地來找你的,喝口水。”
喬钰把臉轉向一邊。
“最近我得離開一段時間,醫院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每個周末帶姥姥過去做個檢查,她喜歡那裡,有小蛋糕吃。”
喬钰的手指攥起被子,懶得聽,幹脆又重新躺下。
身邊傳來低低的笑聲,再開口時聲音軟了許多:“把我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吧,我會給你發信息。”
喬钰閉眼裝王八。
甩不開就冷處理,他倒是想看看江勉這熱臉還能貼多久冷屁股——
頭發突然被揉了一下。
手指觸碰的感覺讓喬钰脖子一縮,整個腦袋隻剩下發頂上的碎發散在枕頭上。
心口蓦地一軟,像此刻柔軟的被褥一般,随着這一揉陷進去一個豁。
鼻根酸澀,喬钰煩躁地踢了下被子,像隻尥蹶子的驢。
江勉迎難直上,又拍拍他的腦袋:“櫃子上有粥,睡醒了喝點,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喬钰也不知道江勉是站在什麼立場上和自己說這些屁話,搞的就像他倆很熟。
隻是他陷在一片昏暗的溫暖中,被觸摸後從心底源源不斷地生出惰性,隻想保持同一個姿勢,直到江勉離開。
門鎖落下,發出“咯噔”一聲,房間重新陷入安靜,就好像從未有人來過。
喬钰在被子裡把身體縮成一團,擡手抓了下頭發。
他讨厭這種觸碰,讨厭這種明明不應該、卻難以抗拒的親昵。
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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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子裡悶了快一個小時,喬钰到點上班,爬起來把自己收拾收拾去當牛馬。
床頭櫃上擱着個矮胖矮胖的便攜式保溫杯,裡面盛着白米粥。
江勉早上看的應該是他的材料力學,書本已經被放回原處,擱在一邊的草稿紙上多出幾幅受力分析,還有一些簡單的公式推算。
喬钰拿起草稿紙,确認了好幾下那并不是他的字迹。
曾經的學渣連導數都算不出來,現在竟然能把他的專業書看得七七八八?
江勉跑國外也學這種牛馬專業?應該……不會吧?
發了會兒呆,喬钰走時帶走了那個保溫杯。
去食堂買了倆包子帶着,粥裡加了糖,還溫着。
周末是教輔機構最忙的時間,喬钰站到中午才勉強休息一會兒。
去學校宿舍午睡片刻,周書禾竟然還沒有回來。
下午他預約了儀器,又去實驗室做他的實驗,記錄好數據再去工作室處理。
等到徹底忙完今天的工作,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實驗樓裡黑燈瞎火,走廊上的安全通道提示發出醒目怪異的綠光。
喬钰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快步穿過無人的通道。
今天孫姨不帶晚,但還是等到喬钰回來後再離開。
“對不起孫姨,實驗做太晚了。”喬钰在路上買了點葡萄,分給了孫姨一部分,“帶回去給妹妹吃。”
孫姨笑着接了過來:“學校的事是大事,你提前發了信息我就能等。”
姥姥已經睡下,隻是睡前沒見着喬钰,她睡得很輕,一點動靜就能被驚醒。
“姥姥,”喬钰給她掖掖被子,“今天好好吃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