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樂聲突兀地停了下來。
塔莉娅靠在石壁上,抓着一塊石頭,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試圖捕捉一些不一樣的動靜,然而洞穴裡隻剩下不變的水聲。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激怒對方并不是一個好主意,但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耐心點等待,這是最有效率的選項。
隻是到了現在,她又有些不确定起來。
如果對方太固執,氣憤到完全不願意來怎麼辦?或者對方選擇直接離開這裡,又或者對方暫時擱置了音樂,去做别的事該怎麼辦?
塔莉娅壓下心裡的忐忑,按照自己的預想,丢出了手裡的石頭。
好在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微弱的光線。
塔莉娅此時才輕輕松了口氣,不僅是因為自己的判斷沒有失誤,還因為她終于能确定自己沒有瞎了——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氣去忽略這個可能性。
借着遠處的光線,她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和她之前想的一樣,這裡确實是一個洞窟,但複雜程度遠超她的想象。
單是她能看見範圍,就已經有不下十條岔路,高高低低的石壁将這裡割裂成了迷宮,她看不見迷宮的邊界,隻能直觀地感覺到這裡超乎尋常地大。
而她所在的是她視線内僅有的河岸,她之前沒有下水是正确的選擇,不然她根本遊不到能夠緩口氣的地方。
塔莉娅後怕地再次丢出一塊石頭,積極地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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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來得很快,像是非常熟悉這裡的水道。
塔莉娅看着周圍的光線越來越亮,最終,一條挂着鐵質銅燈的狹長小船拐過了轉角的岔路,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
船上站着一個男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長袍,右半邊臉戴着一個奇怪的白色面具。
在塔莉娅看見他的同時,他也看見了坐在石堆上的塔莉娅。
他停下了船。
塔莉娅敢發誓,這絕對是她人生中最狼狽最可憐的時刻之一了,然而對方毫無動容,隻是簡單地投來目光,似乎在等着她先開口。
塔莉娅非常識時務,悄悄丢掉手裡的石頭,仰着頭朝他露出一個祈求的表情,張口就是道歉:“很抱歉打擾了您的創作,請原諒我的無禮,但我确實需要您的幫助。”
她嗓音嘶啞,氣息微弱,聽起來奄奄一息,自己都要可憐自己了,然而對方冷淡地開口:“所以,那個搗亂的人是你。”
他聲音低沉動聽,就像天使輕輕撥動不知名的樂器,甚至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讓人想要仔細傾聽他的話語,但凡換一個場景,塔莉娅都會發出由衷的贊歎。
但此刻,塔莉娅隻覺得渾身緊繃,她的背部離開了石壁,仔細去看他的神色,可船頭的燈光不夠明亮,她隻能看見對方露出的左半張臉面容英俊、輪廓挺拔,卻無法看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塔莉娅還想要說些話彌補一下,對方卻一撐棹竿,小船快速地朝後退去——
塔莉娅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身體卻極快地做出了反應,直接朝前撲進了河裡。
冰冷的河水湧了過來,剛被她體溫烘幹沒多久的衣服再次濕透,貼着她的身體。
她當然是會遊泳的,不然也沒法活着到這裡,但在高燒的情況下,她在水裡冷得直打顫,完全使不出力氣。
那個沒有同情心的面具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塔莉娅透過河水就看見船頭的燈光不停往後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那根長長的黑色棹竿。
棹竿晃了晃,似乎想要把她抖掉,塔莉娅緊緊地抱住長杆,順着它努力往上爬,最終抓住了小船的邊沿。
塔莉娅冷得發青的手死死扣住船沿,她肩膀以下全都泡在河水裡,牙齒打顫,滿頭滿臉都是水,頭發一縷縷貼在臉上。她仰起臉顫抖着聲音,朝船尾的面具人說:“抱歉,請救救我。”
那個面具人終于停下了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塔莉娅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受到令人不安的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塔莉娅才聽見了他的聲音:“進來。”
塔莉娅已經有些神志模糊,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
她僵硬地扒着小船,試圖爬上去,但沾了水的衣服沉沉地把她往下拽,她試了幾次都沒能上去,反而快要掉進水裡了。
就在她快要脫力的時候,那個一直站在船尾的面具人擡腳朝她走了過來。
小船晃動了起來,塔莉娅費勁地扒住船,仰起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擋住了船頭銅燈的光線,在她身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随後,她背後一緊,不由自主松開了抱着船的手。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落在了鋪着軟墊的小船上。
沒等她調整好姿勢,面具人一撐棹竿,小船晃了一下,朝着洞穴深處駛去。
塔莉娅擦了擦臉上的水,想了想,乖順地蜷縮在了船頭。
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寒顫,她知道自己此時應該保持沉默,但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
她伸手扯住面具人腳邊的長袍,問:“你介意把外套借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