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撐杆的手停下了,他低頭朝塔莉娅看了過來,說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三句話:“你可以再說一次。”
塔莉娅當然聽出了其中的不善意味,但她已經開始眼前發黑,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她聲音嘶啞但理直氣壯地說:“我生病了,如果您不借我披風的話,您很快就能在船上看到一具屍體了。”
面具人剛張嘴,塔莉娅搶先說:“當然,尊敬的先生,您已經救了我的命,如果剛才您不來找我,我可能會死在哪兒,為了您的善心不白費,可以把您的外套借給我嗎?”
面具人低頭,平靜又冷淡地說:“坐好。”
塔莉娅和他對視了兩秒,識相地松開了手。
面具人一撐棹竿,小船再次朝前滑去。
塔莉娅對這個結果也不算太意外,她之前就看出來了,這位先生并沒有過剩的同情心,其實對方能放自己能夠上船她就已經覺得挺驚喜了。
雖然沒要到衣服,塔莉娅也沒有聽話地乖乖坐好,她把船上的靠枕豎起來聚自己身邊,這些應該是面具人的收藏,每一個上面都繡着精美的刺繡,塔莉娅不客氣地拽了其中一個抱着,也勉強算是隔絕了寒風。
其實還是挺冷的,但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好選擇了。
小船周圍一片黑暗,水流聲和水滴聲混雜,身後的面具人又不說話,她能感覺到小船在頻繁地轉向,帶來輕微的眩暈感。
塔莉娅很快就感到眼皮和腦袋一樣沉重,她很想睡過去,但她知道不行。
真睡過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醒過來。
她低頭看見懷裡的靠枕上洇出水痕,突然說話:“我好冷,我想要幹的衣服。”
她偷偷看了一眼劃船的面具人,後者不為所動,目視前方,就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連眼睛都沒轉一下。
塔莉娅收回目光,她沒有指望對方會搭話,但為了讓自己不要睡着,她繼續自言自語:“我的胃就快要結冰,如果能有熱水就更好了。”
“還有食物,我要餓壞了,随便什麼吃的都可以。”她把下巴靠在了靠枕上,因為寒冷,整個人在一堆靠枕裡縮成了一團,這些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靠枕保溫效果不錯,她喃喃道,“當然,最好是熱的,還有……咦?”
前方的黑暗裡突然升起一個點着蠟燭的燭台,為他們指路。
塔莉娅想要扭頭看向面具人,然而小船突然加速,船身晃動了起來,她不得不抓住船沿穩定住自己的身體。
周圍原本廣闊的空間在這裡向内收攏,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寬闊通道,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
這裡遍布機關,随着船隻前行,一個個鐵質燭台貼着石壁升起在通道裡。
設計這些機關的一定是個天才,燭台上的蠟燭雖然剛從河水裡出來,卻滴水不沾,還能夠無風自燃,就像神奇魔術。
小船徑直駛入燃着無數蠟燭的通道,再往前,人工的痕迹逐漸變重,周圍天然的石壁被大塊大塊的石磚取代,自然與人工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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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并不長,盡頭是一個巨大的、迷宮似的空間,台階和走廊高高低低、在半空交彙,塔莉娅擡起頭想要順着台階找到走廊的盡頭,但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反而搞得自己有些頭暈,隻好轉回腦袋。
牆壁上鑲着價格不菲的銅燭台,水邊還有一些精美但陳舊的大型石雕,和時下流行的雕塑風格不大一樣,像是好幾年前的作品,靠近河面的部分長了些苔藓,看着有些年頭,但也不至于太久。
“設計這裡的人真是個天才。”塔莉娅不由自主發出贊歎。
一直沒理睬她的面具人在此時突然開口:“到了。”
幾秒後,小船飄蕩着停靠在了石階邊的小小碼頭上。
塔莉娅扭頭看那個面具人,後者抱着棹竿,擡着下巴看她,金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尤為冷漠。
這麼明顯的意思,塔莉娅當然懂了,她抿了抿嘴,松開了手裡的靠枕,又艱難地從一堆靠枕中站了起來。
高燒讓她的步履不太穩健,在上岸的時候,她腿軟了一下,踉跄了一下才站穩,餘光看見那個面具人一動不動,連個幫忙的動作都沒有。
她把濕漉漉的長發捋到後面,又扯了扯自己的襯衣,努力讓自己狼狽的形象看起來不要這麼落魄,然後才轉過身,提起不存在的裙擺,朝着面具人行了個屈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