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表情一下嚴肅起來。
左豔萍急得喊:“你,你個小賤蹄子,又在耍什麼花樣!民警同志你别聽她的,她就是我妹妹!”
妹妹?
民警同志看了看鐵藝門内明顯露出警惕神情的戶主,和焦急辯解的左豔萍。
怎麼看怎麼不像啊……
姐妹倆長得差距這樣大?
“民警同志……”蘇葉怯怯道,“她說我是她妹妹,總得拿點證據吧,戶口啊證明啊之類的,您一定要查清楚呀!”
戶口?
左勝利娶馮夏蘭的時候,馮夏蘭倒是轉了戶口到左家,但他沒收蘇葉。
他們知道自己拿不出“證明”,于是把希望寄托在馮夏蘭身上。
馮夏蘭一下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急得滿頭大汗。
“怎麼,怎麼證明?這該怎麼證明……她,她就是我閨女,她叫蘇葉……”
“那先說說你們叫什麼。”
于是左家人一個個報名字,聽完民警無語了,合着說戶主是他們家孩子,但沒一個和戶主姓一樣的是吧?
在蘇葉和其他聽見動機出門查看的戶主極力要求下,民警壓着他們回所裡,要他們拿出證明才讓走。
直到這時候馮夏蘭的腦袋瓜都沒想明白。
怎麼還有“如何證明我親女兒是我親女兒”這種事呢?
這要如何證明,蘇葉的出生證早丢了,蘇葉的戶口在文工團集體戶上,原先街道的檔案在遷出後已經交到了新街道,馮夏蘭百口難辯,沒法證明蘇葉是她女兒。
幸好他們還能證明自己不是無業遊民,好歹寫個檢讨就讓回家了。
左勝利父女倆把這無妄之災算到了馮夏蘭頭上,馮夏蘭很委屈,想起上次蘇葉說過再找來就會報警。
她居然來真的!
……
連着把工作和生活裡的讨人厭玩意兒清理出視線,盛夏如期來臨,蘇葉隻覺每天陽光燦爛。
上班審審文件,下班回小洋房享受,日子别提多美妙。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七月,五号時候蘇葉按時收到了兩千元彙款,她已經收到了五張彙票共計一萬元,幾乎能抵她進文工團以來所有的工資。賀觀棋消失五個月音訊全無,隻有每月的彙票通知蘇葉他确實是活人,蘇葉連他長什麼樣都忘了,隻記得挺帥。
倒是每月都有給周奶奶寫信,但也沒有回音。
要不是一萬元實打實躺在蘇葉的存折裡,都要懷疑是不是遇上仙人跳了。
同天的周一早會,師團長再一次談起迎接七月港台文藝工作者到訪考察内地文藝工作。上次頂多算是剛敲定就急吼吼通知大家,這一次則是把整個流程給安排好了。
開會時,蘇葉手裡鋼筆不停記錄,最後形成了一張十分明晰的表格。
七月二十日港島同胞文藝考察隊伍抵達甯城軍區文工團。
上午,文工團領導與考察隊進行親切會談。中午,在食堂接待廳接待考察隊同胞,菜色……(塗掉)
下午,參觀文工團培訓班,與培訓班學員進行問答。
七月二十一日,文工團大禮堂展開“熱烈歡迎港島同胞莅臨考察聯歡會”,節目交給歌舞團金主任安排。
七月二十二日到二十五日,文化合作交流。
七月二十六日,陪同參觀甯城風景名勝區,讓港島同胞體會祖國山河。
七月二十七日,歡送會。
一周安排的明明白白,看樣子師團長對這次活動非常非常重視啊,不僅提早一個月開始抓衛生,抓歌舞團素質,還換了好多新設備,招待好了也算是政績吧。
蘇葉看着自己記錄下的,心裡琢磨。
會足足開了兩小時。
蘇葉餓得肚子咕咕叫,幸好師團長把印着“全團文藝标兵大比拼”的搪瓷杯裡的水喝光了後,終于說出了“最後”兩個字。
“最後,咱們行政部門,挑一位形象好氣質佳的女同志,到時候陪同接待。”
話音落,蘇葉就見雷政委和新來的辦公室主任把視線轉向自己。
師團長注意到,立刻說:“對,今年人事部新招的小蘇就不錯!還是歌舞團考上來的?文藝技能和政治覺悟雙高啊,小蘇啊,雷政委跟我提過好幾次你,說你是個好苗子!這次你就一起陪同接待。就這樣,散會!”
蘇葉,“……”
散會,雷政委一把抓住蘇葉。
金主任笑眯眯看着,雷政委說:“她以前是唱歌的,金主任,人先給你幾天,你交到舞蹈隊老師手裡好好練練,務必讓港台同胞瞧瞧咱們這女同志的風貌!”
“好說,好說。”金主任樂得龇牙花。
蘇葉:……
“小,小飛龍行嗎?”蘇葉道,“她本來就是學舞蹈的……”
雷政委一瞪眼,“師團長欽點,你是想上天啊?”
蘇葉慫得縮起脖子,以前每次路過舞蹈室,看到舞蹈隊的戰友練功都會後脖子發涼——那腰,那腿和胳膊,是人能扭出來的角度嗎???
好看是好看,但蘇葉總不由自主帶入,隻覺骨頭疼。
宣傳科的路過,雷政委一把又将王玲珑撈出來。
“正好,小飛龍這幾天陪蘇葉練,這幾天你倆就不回辦公室,一切以考察活動為主!”
“對對,小飛龍你好好給她按照你們舞蹈隊的标準練幾天。”金主任樂,歌舞團以前倆技術台柱,全都跑去行政讓他可惜了好一陣,如今可算又回他手裡了!
什麼,隻有幾天?
幾天也是好的!
王玲珑先是茫然,而後明白了雷金兩位領導的意圖,呼啦一下對蘇葉露出了燦爛的笑。
她早就想操練操練歌唱隊的了。
按照舞蹈隊演出前的标準,王玲珑和舞蹈老師足足訓了蘇葉半個月。雷政委也按照師團長的意思,不知道從哪給蘇葉整來了一套沒肩銜的女兵儀仗隊禮服,穿上身,嘩——那叫一個盤靓條順,英姿勃發。
二十号前夜,王玲珑在蘇葉家住。
試穿禮服時王玲珑直接看愣,半個月的操練,蘇葉說不出哪裡變了,但一眼就能看出确實有變化,說句大白話,就是更好看了,氣質更柔更親切了。
夜裡躺下她倆還睡不着。
蘇葉有明天有事夜裡就睡不着的毛病,黑暗裡聽見王玲珑好奇問自己:“你老公這麼忙嗎,都快半年了還不回來?”
“不清楚。”
“他長啥樣?好看嗎?”
對于賀觀棋消失這件事,蘇葉現在是不滿又滿意。不滿當然是因為他領證就消失,隐約那點滿意,則是因為蘇葉其實沒做好進入婚姻的準備。她一個人日子過慣了,突然身邊多個男人,隻會覺得怪又不适應。
“挺好看的,真的。”
扪心自問,雖然忘了賀觀棋鼻子眼睛嘴具體長啥樣,但帥的感覺還是在的。
“有相片嗎?”
“就結婚證上的。”
“趕緊找出來給我看看呀!”王玲珑對婚姻裡的事情一直很感興趣,興奮地一咕噜爬起來,扭開床頭燈。
蘇葉穿着睡衣去找,她記得從文工團寝室搬出來的時候和行李放在一起了,後來新添了不少東西,宿舍裡搬出來舊的就塞進衣帽間沒動過。
找了半天,蘇葉沒找到。
連冬天幾件外套的荷包都掏了,也沒尋到那兩張薄薄的紙,蘇葉心道壞了,不知道放哪兒了!
王玲珑還催呢:“找到沒呀?”
“壞了,不知道被我放哪去了。”蘇葉心裡惴惴,覺得自己闖禍了。
王玲珑還以為她開玩笑,見她表情不對才知道不是,趕緊安慰:“别怕啊,就兩張紙很容易放丢了,民政局肯定有備案,到時候你老公回來了,你倆去民政局補一個。”
蘇葉慢慢在床上坐下,皺着眉思索,還是不安。
明天是團裡很看重的日子,王玲珑知道蘇葉作為門面招待貴客,絕對不能熬夜,急忙轉移話題:“你床頭櫃邊那黑木匣子裡?”
“不可能,那東西好像是我老公擺那兒的,我從沒打開過。”蘇葉否認。
“是不是放你原來的宿舍忘記拿出來?”
“也不會,我東西全帶出來了。”蘇葉左思右想,記不起來放哪兒了。
原先和手表放在一起,後來陳莊美帶她去登記房子過戶,男表讓她帶去給賀觀棋,女表自己直接戴上了……
順着捋也沒捋出個所以然,特别是中途蘇葉還搬了一次家。
王玲珑躺下,故意打了個呵欠,“别找啦,快睡覺,明天還有大事兒呢。”
蘇葉也知道明天的事情更重要,躺下強迫自己忘了結婚證的事情,很快睡着。
第二天一早七點起來,王玲珑騎車帶蘇葉回團裡。
化妝老師守着把蘇葉抓走,雷政委在一邊看着,忽然道:“就這樣,給她描個眉就行。”
退後端詳蘇葉的臉,化妝老師不得不承認雷政委的決策正确。
蘇葉的臉不需要任何的裝飾,本身就足夠完美。
早九點,領導們集體到了文工團門口,城報記者圍着他們拍了幾張,晨報上的新聞昨天半夜就撰寫好了,他們現在要準備午報素材。
蘇葉跟在師團長身後,心裡默念自己要做的事。
片刻後,兩輛小轎車從路口那邊拐彎過來。
蘇葉眼神好,立刻低聲提醒師團長。師團長連忙一整帽子,肅容朝蘇葉點點頭,蘇葉回以認真眼神。
她得先上前伸手與對方交握,而後才是師團長。
不過幾個呼吸功夫,兩輛小轎車就停在了衆人面前,蘇葉緊張的心情裡忽然冒出一絲不合時宜的想法。
這車,怎麼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