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她不能再蹦跶了吧?”王玲珑看着向思佳倉皇逃走的背影,說道。
蘇葉:“應該不會了。”
以現在的情況,杜麗估計要去和楊浩作伴學習了,而楊浩的那封信,蘇葉謹慎地用左手寫的,也不必擔心楊浩那邊有人找麻煩。雖然好像被姚香梅認出來了,但她沒有其他意思,隐約還有點認可。
回辦公室,蘇葉驚訝看見早上被要走的訂書機又回來了,就擺在她辦公桌上,還多了一盒新釘子。
那同事笑着道:“我自己的找到了,這個還是給你用,申請一個訂書機也麻煩呢。”
“這樣啊。”蘇葉笑笑,把訂書機收回抽屜。
科長也說:“小蘇啊,你病假條我批了,以後生病别硬撐着。”
“好的。”蘇葉以公事公辦的态度應道。
同事就是牆頭草兩邊倒,他們對蘇葉的态度取決于利益,蘇葉對他們的态度又何嘗不是,所以對此時原封不動回來的訂書機,并沒有其他看法。
杜麗走的第三天,上邊就調了個辦公室主任來。
由此所有坐辦公室的同事心裡都明白,杜麗真有大問題,她回不來了。
于是對蘇葉的态度更加親昵。
周六下班前,王玲珑忽然來找蘇葉,問願不願意明天請幾個同事回家看電影,錄像帶她去租。
蘇葉第一反應是拒絕,接着馬上懂了王玲珑的意思。
謠言散布者杜麗直接被抓走了,關于“情婦”的謠言沒她出來道歉,謠言還不算水落石出。
請幾個同事回家看電影,落落大方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讓謠言不攻自破。
“有些人啊,就是捧高踩低的。你住小洋房,有錄像機,有彩電,對有些人說反而是要捧着的呢!”王玲珑說這話的時候,撇着嘴一臉不屑。
蘇葉再度對她刮目相看:“小飛龍,有時候你說話還真有道理呢!”
“平時說話沒有道理?”
“我可沒這麼說。”
有時候一點差距,别人會想着怎麼把你踩下來;可那差距變成了幾十倍幾百倍,他們隻會匍匐低頭。
周六下班蘇葉開口邀請了自己科室的兩位和其他科室的,關系有好有差一共五人,明天一起來她家看電影。
被邀請的人沒有猶豫直接同意。
第二天站在院門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他們現在知道蘇葉住在小洋房了,可那隻是個概念,如今小洋房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眼前,才感受到那種震驚。
王玲珑早被震驚過,此時輕車熟路搖動機械式門鈴。
穿着家居服的蘇葉很快出來,給他們打開院門。
同事們進門又是一輪新的震驚,這寬敞的客廳就有他們整個屋子大,陳設又新又洋氣,還有二樓!廚房在附間,根本不用和别人搶,樓上樓下一共三個廁所,還有彩電和錄像機……
他們看蘇葉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王玲珑帶了吃的來,瓜果糖餅一應俱全,還租了三部電影,夠看一下午。
這天之後,單位裡的謠言不翼而飛,甚至蘇葉在全辦公室的待遇還更好了。
……
周末,馮夏蘭做好午飯,丈夫左勝利還在卧室躺着。
天氣熱死人,在公共廚房和鄰居搶了一輪竈台,又被油煙熏了半天,此時滿腦袋都是汗,放下菜就擰開電風扇對着狂吹。
左勝利出來,拿蒲扇一敲她的肩,擡手就把電扇關了。
燥熱又湧上腦袋,馮夏蘭突然想起小洋房,火氣噌地漲起來:“老左,你幹嘛?”
“天氣又不熱,拿蒲扇自己扇扇得了,開電風扇多費電。”
左勝利唠唠叨叨,語氣還挺威嚴。
這麼多年被唠叨過來,馮夏蘭從最開始不想争辯,變成了現在的“不想”争辯,拿起蒲扇開始狂扇,并吆喝小兒子:“左傑!去對門喊你姐和姐夫來吃飯!”
沒一會兒女婿和繼女都來了。
左豔萍坐下就打開電風扇,這次左勝利不吭聲了。一家人上桌吃飯,席間,馮夏蘭很殷切地叮囑女婿:“小于啊,多吃點肉。”
于志偉說:“媽,上次你讓我查的,我查到了,那小洋房的戶主是蘇葉。”
女婿于偉志在房管局幹登記的,馮夏蘭上次從蘇葉那兒回來,心裡就鬧得慌,于是找了女婿問問能不能查到屋主名字,沒提蘇葉。
旁邊左豔萍的筷子掉了。
“你說誰!?”
“不是媽讓我幫忙查一套小洋房的房主是誰麼,就這個名字,蘇葉,前幾個月剛來辦的登記。”
左豔萍當然還記得蘇葉這個名字。
她現在手指上的金戒指,是馮夏蘭剛來左家的時候送的,挺重,還鑲了個藍寶石。為了這戒指,蘇葉搶了好幾次,又偷了一次,被馮夏蘭打得鼻血橫流,是以如今還在左豔萍手指上。
蘇葉已經離開八年了,今天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左豔萍都懵了。
馮夏蘭也一臉尴尬,她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房子戶主是蘇葉,她以為會是蘇遊霄——但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女婿不知道蘇葉是誰,大咧咧在飯桌上把這個名字說出來了。
她感覺到飯桌上氣氛變了。
左勝利很讨厭蘇葉。
他身為根正苗紅的機械廠工人,十多年前還被舉薦到工農兵大學就讀,如今已經是八級高工,卻對漂亮的女人有一種天然的厭惡。
這厭惡不分對象。馮夏蘭挺漂亮的,他一樣會攻擊她的長相,并勸她勞動才最美。
妻子又聯系給前夫生的女兒了,左勝利很生氣。
“啪”地一聲,他把筷子拍在桌面,粗聲粗氣問:“夏蘭,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相處這麼多年,馮夏蘭知道他性格,隻好把事情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左豔萍長得和左勝利很像,幾乎可以說按照她爹的審美長的。聽完就道:“她怕不是給人當情婦去了!”
這種事各大單位裡也不是沒出過。
于偉志非常好奇,他第一次在嶽丈家聽到蘇葉這個名字,原來是丈母娘和前夫的女兒,能給人當情婦,得很漂亮吧?
一頓飯全家食之無味,左勝利下令讓于志偉再探再報。
周二于志偉又報:是二月份付款,三月份辦的過戶,原屋主是一對下放改造回來的夫妻,當天來辦過戶的一個年紀大的,和一個年輕很漂亮的。小洋房是兩層的,面積挺大,花園面積更大。
一家人湊在一起聊起來。
馮夏蘭說不像是當了情婦的樣子,她看蘇葉是獨居。左勝利冷哼說大人物肯定都讓手下人辦事,不會挨着自己。左豔萍和她爹一個想法,于是又派于志偉再探再報。
于志偉這回絞盡腦汁都沒找到更多消息。
又圍繞着蘇葉和小洋房讨論了一個星期,左家統一了觀點:蘇葉在文工團八年,又從不回來,津貼說不定都好幾萬。為什麼這麼算呢,因為他們以前見宋家一大家子,全靠宋英秋的津貼養,還活得比左家好。
平反後很多小洋房物歸原主,不願再住直接出手的也很多,兩三萬可以買一套。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左家有五個。
自覺拼湊出真相的左家人都挺高興,一個勁問馮夏蘭那小洋房長什麼樣。
左勝利再次下令:“夏蘭,你周末去找蘇葉,讓她回家吃頓飯。她是你閨女,你嫁給我了,就也是我閨女。”
“對,蘇葉是我妹妹,也是小傑的親姐,媽你帶小傑一起去找她,咱們一家吃個團圓飯。”
而蘇葉面對再次上門的馮夏蘭,回答是反鎖院門,任憑搖鈴喊人,就是不見人影。
工作日來卻又怎麼也堵不到蘇葉。
鑒于馮夏蘭出師未捷,下個周末,姓左的一家子都來了。
左勝利背着手,踱着四方步左右看,到了1588号,直接撅着脖子往裡看,點評着院子裡不切實際的樹啊花啊草啊全可以鏟掉,這麼大地種菜,一大家子以後都不用買菜。
左豔萍挽着于志偉的胳膊,兩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起看着有大露台的二樓,幻想以後住那兒的樣子。
就在此時,一陣自行車打鈴聲響起。
穿着制服的巡邏民警靠近,“哎!幹什麼的!”
上周接到報警,說最近西塘路上有婦女不分工作還是休息時間,牽着小孩遊蕩,走訪詢問的時候,好幾戶都說看見過,還扒着院門鬼鬼祟祟往裡面看。
市裡近年來回城知青越來越多,很多無業遊民。加上城鄉人員流動增多,以至于案件發生率一年比一年高,去年開始嚴.打,整個司.法皮子都很緊。
現在西塘路居民人心惶惶,于是民警加大巡邏力度。
“同志,我,我是來看我女兒的!”馮夏蘭面對這些穿制服的就發憷,這是天生的,上次被保安從醫院攆出去,她都不敢再回去。
“證件呢?”民警打量着他們。
“證、證件?”馮夏蘭下意識在身上摸索,“同志,誰出門看女兒還帶證件啊……”
“同志,”左勝利上前一步,從兜裡拿出煙。
民警直接拒了:“沒有證件,那有人給你們作證嗎?”
“有有有!”左豔萍擠了上來,“這戶住的就是我妹妹,我媽女兒!媽,你快喊她出來作證。”
一周内來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被拒之門外的馮夏蘭有些緊張。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汗,拉動鐵藝門邊的機械式門鈴。“叮鈴鈴叮鈴鈴——”左豔萍聽着覺得非常悅耳,非常有感覺。
門開了。
蘇葉穿着家居服,提着個水壺懶散地走出來,像是來給花花草草澆水。
見有人出來,民警揚聲喊:“同志!同志!請來一下!”
蘇葉走上前來,隔着一道鐵藝門。
時隔八年,左豔萍再次看見了蘇葉那張臉。漂亮得不像真人,反而像國外進口那種洋娃娃,餘光突然瞥見丈夫看呆了,氣得狠狠擰一把他胳膊肉。
“同志,你是這住戶吧?”
“對,我是,怎麼了?”
“這幾位同志,”民警比了比左家人,“說是來探親的,是你親戚,你看看是不是做個證?最近西塘路治安有點不好,我讓拿證件,他們也拿不出來。”
蘇葉認真地看了看外面大小老少六人。
六人全部露出殷切笑容,包括那個平時拿教訓人當愛好的左勝利。
“不好意思啊……”蘇葉面露難色,“同志,我不認識他們,我,我得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