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房念學時辰與百官上朝一緻,卯正便到,春和宮距上書房不遠不近,尋常過去需得小兩刻鐘。
順妃早早起了,親自給十六皇子束發,接過孫嬷遞來的熱面巾,給兒子擦臉。
孟躍退至一旁,一言不發,幾乎沒有存在感。直到十六皇子出宮,孟躍才從人後越出。
順妃愣了愣,才發現孟躍也在這裡,她歎道:“你們送殿下去念學。”
孟躍:“是。”
天光青灰,小全子在前提着六角宮燈,映出明明滅滅的小路,一邊提醒:“殿下小心石子。”
他話音剛落,小小的十六皇子一個趔趄,若非孟躍扶住,非得摔跟頭。
小全子心都提起來了,穆延也變了面色,隊伍騷動。
孟躍沉聲,“肅靜。”
她聲音還帶着少女的稚嫩,但氣勢卻莫名叫人信服。
十六皇子晃了晃腦袋,仰起小臉可憐巴巴:“躍躍,好困。”
為了迎合上書房的念書時間,早幾日孟躍便調整十六皇子的作息,效果并不如意。
并非睡眠時間不足,而是這個時間點,十六皇子覺得他該睡。
孟躍摸摸他的小臉,神色遲疑,她袖中木盒裡裝了一方冰鎮的冷帕,給十六皇子擦擦臉,小孩兒冰的一激靈,很快就會清醒。
少頃,在衆人驚訝的目光裡,孟躍将十六皇子背起,快步向前走,眨眼沒入昏暗中,小全子提燈跟上。
快近上書房時,方才還昏昏欲睡的十六皇子樂出聲,躍躍講的故事好好笑,他整個人都清醒了,穆延驚訝。
小全子曉得孟躍的本事,并不如何意外,孟躍将腰間的荷包遞給十六皇子,“趁大學士來之前,偷偷吃一點。”
在春和宮,順妃也讓十六皇子用了早膳,但十六皇子太困,草草吃兩口應付,這會兒他确實有些餓了。
十六皇子咬着一塊點心,看向孟躍:“躍躍不跟我一起?”
孟躍搖頭。
除非必要,上書房不着宮人伺候,雜務由小太監清理。
十六皇子整個人都呆了,躍躍不跟他一起,那他一日大半光景都要跟躍躍分開。
一時間,十六皇子感覺點心都不香了,眼眶紅紅,染上哭腔:“躍躍不走,要躍躍。”
穆延眼皮子一跳,這個時間點,其他皇子陸陸續續趕來,若是撞上這一幕,穆延并不覺得那是什麼好事。
他輕聲道:“悅兒姑娘。”
孟躍想了想,說:“申時,奴婢會來接殿下,殿下第一日念學,順妃娘娘也會很擔心。”
提到母妃,十六皇子想哭鼻子的沖動壓回去一點,他癟嘴道:“你要說話算話。”
孟躍點頭。
衆人見狀松了口氣,小全子保證道:“放心吧悅兒姑娘,小的會照顧好殿下。”
随後小全子跟着一步三回頭的十六皇子進入上書房。
孟躍扭身回宮,看見不遠處的枝丫動了動,不以為意。
十六皇子第一日上學,順妃怎麼可能不派人跟着。
她回到春和宮,主殿燈火通明,不知孫嬷嬷與順妃彙報什麼。
孟躍并未回自己房間,而是徑直去偏殿書房,她借十六皇子啟蒙之名,請求順妃搜羅許多書籍,十六皇子年幼,看不了多少。基本是她看的。
縱使順妃在一衆妃位中不顯,到底也是皇妃,搜羅的書籍不僅全,還伴有大儒注解,大大方便孟躍。
若孟躍沒有進宮,在宮外想要搜羅這些書籍,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物力。
上書房内,陸大學士正在考校十六皇子,見十六皇子回的磕磕絆絆,微微蹙眉,但想起出身縣府的順妃,又覺情有可原。
“殿下在最後一排坐罷。”
“好喔。”十六皇子像模像樣一禮,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穆延跟在他身後。
陸大學士心有計量,才學不知,但瞧着是個知禮的。
這樣的學生最省心,不出溜不鬧騰,也最讓人忽略。
其他皇子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無視十六皇子。除了十五皇子。
一個時辰的朗讀結束,有一刻鐘休息時間,其他皇子來十六皇子跟前表達一下兄長友好,就各自回到小團體。
十五皇子興沖沖湊到十六皇子面前,直白道:“我以前沒怎麼見過你。”
十六皇子點點頭,誠實道:“我也是。”
皇子幼時都被各宮娘娘養在自己宮裡,唯恐早夭。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不熟悉,也是尋常。
兩個人叽叽咕咕說着話,大部分時間是十五皇子說,十六皇子興緻缺缺,青澀的眉宇間染上愁緒。
他想母妃,想躍躍。
順妃娘娘也很想十六皇子,茶飯不思,坐立難安。
孟躍,孟躍一心紮在書間,比十六皇子這個正兒八經去上書房念學的還認真。
一晃眼,日頭從高空西移,孟躍合上書,将一切恢複原狀,準時去接十六皇子,這一次孫嬷嬷也在。
“也不知殿下今日過得如何,有沒有受欺負,他可是上書房年紀最小的皇子……”孫嬷嬷擔心不已,一路碎碎念,孟躍偶爾附和兩句,心裡并不着急。
衆人一行并未朝上書房去,而是演練場,皇子上午習文,午後習武。
孫嬷嬷一行人到時,其他皇子都散了,唯有十六皇子騎着一頭母馬,由仆人牽行。
十五皇子嚷嚷:“十六,那是不是你們宮裡的人。”
現在場上隻有他們兩位皇子,不是他宮裡的人,肯定就是十六皇子宮裡的人了嘛,他可真聰明啊。
十六皇子一眼看見人群中的孟躍,眼睛一亮,催促仆人快些,急忙忙下馬,孫嬷嬷忙道:“殿下慢些,慢些。”
十六皇子拉住孟躍的手,興高采烈,“躍躍,我會騎馬了。”
其實他還不會,他隻會上馬。
午後的日光曬的他小臉泛紅,額頭鼻間滲出汗,他眼也不眨的盯着孟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