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了一口濕潤的空氣,蕭淼清貼着牆往裡走了三兩步,入目滿是荒蕪。
月色被濃雲蓋住,幾乎沒有光線透出,不過蕭淼清依舊看見敞闊的院子裡僅有枯藤怪石疊錯開來,即便在雨珠的潤澤下,每一滴墜入土壤中的水還是瞬間被吸收了,仿佛一張幹涸的,貪婪的大嘴,吞噬了一切生機。
蕭淼清警醒着走了幾步,發現院中并無任何人員看守,此時唯有當中一間房裡透出些微暗暗的燭光,偶爾還有老者咳嗽的聲音傳出來。
他蹑步上前,看見廊柱上也卷着藤蔓,遠遠看見就叫蕭淼清想起那日晚宴上看見的城主的手部剪影。
蕭淼清心中毛毛的,不過還是壓着腳步走到窗前,剛到那裡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他在窗角掏出個洞往裡看,隻見昏暗的房間當中擺放着一隻大浴桶,浴桶裡背對着窗戶坐着一個形容枯槁頭發花白的老人,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好似連胸膛也不起伏了。
好像有妖氣,但蕭淼清無法太肯定,他正思索着如何再靠近一些觀察,身後忽然有頓挫的腳步停駐聲傳來。
蕭淼清倏然回身,看見來人後立刻伸手一把捂住對方的嘴,防止他出聲,随後将人拉到旁邊角落裡,這才看清對方的臉。
這是個年輕家丁,模樣普通,此時雙目圓睜似乎受到了驚吓,口中唔嗯個不住。
在角落無人處,蕭淼清壓低聲音道:“我放手,你别叫喚,要不然,”
蕭淼清的佩劍飛出來,劍鞘輕輕拍了拍家丁的臉,配合蕭淼清做出無聲震懾。
對方連忙點了頭。
處于蕭淼清意料的是,這家丁對自己沒有絲毫敵意,還說:“你是城主大人請回來的修士之一吧?你竟然進得來?你放心,這院子裡面沒有别人。”
他說着将蕭淼清直接帶進了主屋,行動間并沒有避諱,可見這院子裡的确無人。
蕭淼清雖然跟着他進去,心中防備卻未消,手中捏着玉笛不放松。
屋内布置有幾分雅緻,不過顯然已經缺人料理很久,有些地方積了灰。稍顯得有幾分人氣的便是裡屋的香案,其上的香爐裡燃着香,供着一尊金塑的神像。
蕭淼清擡眸掃視隔着一段距離看不清神像的具體樣貌。
還不等他細看,家丁回身對着蕭淼清便是一叩首,張口就是要蕭淼清救他主人。
蕭淼清一頭霧水,心中猶疑,就聽那家丁娓娓道來,和蕭淼清之前的懷疑幾乎差不多。
請他們過來的的确是城主本人,如今城主府卻叫城主的遠房侄兒鸠占鵲巢,自從他侄兒進府,城主府便怪事頻頻,幾個子女陸續夭折不說,城主也開始加速衰老,現在隻剩下一具垂垂老矣的軀殼,勉強維持着生命。
蕭淼清叫家丁領到近前親眼看了城主的模樣。
那是個頭發花白,形容枯瘦的老者,他全身幾乎都浸潤在墨黑散發着濃烈氣味的藥水中。家丁伸手輕輕扶住城主,才叫蕭淼清看清楚他肋骨分明的胸前微弱緩慢地起伏着。
“請你們過來的是我爹,他自小跟在城主身邊服侍,實在不忍心看見城主叫人殘害至此。”
老仆忠奴,蕭淼清翻牆入内時想過種種兇險,卻沒想過城主府内裡卻是這樣的故事。
如今城主府叫外人把控着,曾經要風得風的老城主卻好似叫人掏空了内裡,行将就木了。
人必定是要救的,隻是怎麼救是個問題。
蕭淼清思索間沒有分神注意到,面前的家丁偶爾瞥向自己的目光湧動着暗沉沉的貪婪,他的雙手被衣袖掩蓋住,緊緊扣着浴桶。
蕭淼清再擡眼看去時,家丁目光已經隻剩下懇切與哀求。
“若道長這次不出手相救,我家主人恐怕就沒有活路了,其他不論,先将我家主人搬離這裡吧,否則我怕他要同這院中枯木一般,老死在這裡了。”
家丁的言語間似乎是這個院子有古怪。
“名不正言不順,我們又是外人,怎麼将城主大人搬離府上?”蕭淼清有顧慮,他們打着除妖的名号,可是妖都未曾現身,到時候若追究起來卻是他們無理了。
家丁卻說:“請您放心,帶我家主人出府的事情已經安排好,隻是我怕他們來糾纏,所以想請您到時候陪同保護,待安然到了城外的别院中便好了。”
這并不難,蕭淼清先颔首答應了,然後問他說:“那這府上究竟有沒有妖?”
家丁苦笑:“妖不妖的我也不知道,隻是這府邸已經叫外人奪了去,日日縱欲享樂,妄圖謀害我主人性命,十足可惡。”
蕭淼清心中有了些定論,沿着來路返回,一路緊張,卻好在沒與巡夜的家奴打照面,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