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洲遠遠站着,瞧着聞淳與蕭淼清相貼的手臂,片刻後他終于便朝此處走來,隻是步步生冷,明明剛出過風頭,此刻還一副不知哪裡受了氣的樣子。
待張儀洲走到兩人身前,蕭淼清已經把聞淳推出去。聞淳霎也往旁側退了一步,一副自己與蕭淼清完全沒有瓜葛的模樣,連臉上的跋扈都在瞬息間變成了無辜。
聞淳搶先說:“我和師兄說話時足下不穩差點要摔倒,好在師兄心善扶了我一把,就是力道大了些不知怎麼把我拉到了他懷中,但我知道師兄一定是好心,謝謝師兄。”
他做出如此親近和善的模樣,便更顯得無辜純善,好似被占了便宜還不自知似的。
隻是在僅有蕭淼清看得見的角度,聞淳還在同他擠眉弄眼。
蕭淼清牙癢癢,思忖着如何為自己找個清白,張儀洲卻好像略過了聞淳的話,全不管他,隻是看向蕭淼清問:“師尊曉得師弟到這裡來了嗎?”
張儀洲的聲線一貫淡淡的,無牽無挂也無所在乎。
蕭淼清聞言卻一怔,被張儀洲一句話潑了冷水。他和張儀洲上次見面時便是因師尊出現而打斷,這些天師尊明着是給蕭淼清清藥性,暗着卻也顯然有拘束他自由之意。
所以張儀洲的話被蕭淼清理解成了提醒與拒絕,便是因為上次的鬧劇以後,他踏足這裡都叫張儀洲不悅,要拿師尊出來壓他嗎?
蕭淼清本來憋了一肚子詞一路要來講明,可剛才因與聞淳鬧過,心中不大舒暢,當下聽聞這話益發覺得沒有意思,人家無意聽,那還有什麼好說。
“我并不是故意過來,”蕭淼清倔聲道,“算了,我現在就走。”
說完以後便大步往外,頭也不回一氣走了老遠。
“師弟。”張儀洲皺起眉頭欲說什麼,隻是吐露師弟二字以後終究又頓住,看着蕭淼清走遠了。
蕭淼清越往外走越心裡不太服氣。上輩子吃苦受累沒個結果也就罷了,怎麼這輩子也要這樣不成?
也不必和張儀洲再說什麼,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多享福,不吃苦,當然也不能多受氣。
蕭淼清一氣走到了山頂雲霧缭繞的偏僻處,自個兒一屁股坐在了山崖邊。此處是他平時修煉的地方,輕易不會有其他人來。
從山頂往下看,層層雲氣隔絕了山下風光,即便是天朗氣清耳聰目明時蕭淼清也未必能夠看清山下的樣子。山外好像永遠都是山,至于山下的人間到底是什麼樣,蕭淼清見過卻沒有細細體悟過。
上一世他埋頭苦練隻為了張儀洲。
今生此刻,蕭淼清再次隔着雲霧往下看,卻有撥雲見日之感。
師兄師姐們都可以去山下曆練,見識,從人世間走一遭,他怎麼就不可以?
蕭淼清有了這個心念,便覺胸中開闊。他從山石上跳下,興沖沖跑到薄叙所居的重山殿。
今日雖然是大典之日,又有許多外門弟子拜入雲瑞宗。但重山殿卻依舊冷清,連門前灑掃的小童都不見一個。
蕭淼清走到殿門前以掌試探,未曾感覺到門上有術法結界,這才推門。
殿内幽寂,除了正當中幾尊神像外不見人影。
蕭淼清多看了兩眼裡頭便傳來一道聲音:“探頭探腦,像什麼樣子?”
蕭淼清立刻端正儀态,恭恭敬敬朝着殿内行禮:“師尊。”
“何事?”
蕭淼清試探着伸進去一隻腳:“師尊,我能進來說麼,外頭山風吹得我有些冷。”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夜晚山風的确冷。隻是蕭淼清倘若用這個當借口,也未免牽強。
原本顯得漆黑的殿内卻忽然亮起了幾盞燭火,暖融微光,然而亮在室内牆壁上影影綽綽間不知怎麼透出幾分無端森然。
雖然薄叙依舊沒有出聲,但蕭淼清卻知道這是許他進去的意思,因此立刻幾步走到殿内,視線落到蒲團上,想了想還是先跪了下去。
空寂的大殿無光之處滿是冷峭與寂寥。
“師尊,我聽說其他師兄師姐們過些天就要下山去曆道,這次我也想跟着他們一起去。”蕭淼清思忖着講明自己的來意,然後靜待着薄叙回答。
按照上輩子的時間線,這會兒的确到了師兄師姐們下山時候。
“山下世情多變甚是難測,你課業尚無精進,還不到下山的時候。”
和上輩子一樣,薄叙一直都不贊同蕭淼清下山去。
但他并不放棄,懷着希望追問:“師尊,我隻是想先到山腳下的小城裡看看,并不走遠也不成嗎?”